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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自她进入颖城以来,对于自己极大可能会命丧于陈非手下一事是可预料得到的,她从没有过侥幸心理能够完好无伤地脱身,但唯独……唯独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郑国还在动歪脑筋,会在这新郎的人选上做手脚。
    不过她本以为眼前的替死鬼是个什么不起眼的小人物,谁知他的身份却是大大地出人意料!
    是时,屋外隐匿的百十号乔装的卫兵破窗而出,利剑出鞘,就等待着下一刻郑厉王的诛杀指示。
    陈非的手一紧,额头飙汗。
    又听得“洁儿啊洁儿”——悲切的呼喊声由远至近从大堂外传了过来,划破了这高大辉煌的朱阁殿宇,令众人一惊,回首看去,只见那号啕痛哭的人这正是这郑王子洁的母妃,黄夫人。
    黄夫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眼前的淮洁也是惊慌失色的样子,因为被匕首刺得太深,朝后蹒跚了几步便倒在了黄夫人的怀中。黄夫人颤颤巍巍地看着他那些止不住的血水,哭得不能自已,抬起手来刚相叫人去抓住那丧心病狂的凶手时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抓住了手指头:“母、母后,别、别难为她……”
    黄夫人十分不甘:“儿呀,她可是要杀你的人啊!”
    淮洁艰难道:“我、我知道。但求你们……不要杀她,不要……杀……她……”
    秦鸽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五王子惊异不已,更多的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以他要放过自己呢?明明自己的这一刺刺得很深,带着十成的恨意,几乎要了他的命,可他都死到临头了也要放过自己这样一个杀手吗?
    为何?
    秦鸽十分不解。
    闻说郑五王子慈悲,总不至于是真的圣人吧?所谓“圣人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只有圣人才能做得到原谅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可这少年看上去年纪轻轻的,难不成也有如此胸怀吗?
    她又不懂了。
    黄夫人见儿子这般地为他人着想,顿时鼻尖一酸,哭得更带劲儿了,恨不得被戳穿身体的是自己而不是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洁儿啊,我的洁儿啊……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为别人考虑啊!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不杀了她?啊?为什么不杀她?母后就要杀了这杞国妖女,要为你报仇!”
    “不……不要……”
    郑厉王也难得流露出了些情绪的波动,仿佛过去一直被疏忽的亲情此刻也拾回来了一点,本来就受够了杞康王老儿那倔驴式的傲气,如今倒好,这天杀的白头翁!竟然直接让自己的女儿杀到他的家里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也太瞧不起人了:“来人,把这妖女给本王拿下!”
    “父王——!”淮洁声嘶力竭地阻止道,“算我求你了……求你……放、放过她吧……”
    最后这个“吧”字还没有出来,淮洁便觉得胸口一堵,喷出了好大口血,然后就晕了过去。
    众人嗥呼!
    任是黄夫人再怎么摇晃他的身体都没用了,人已经醒不过来了。
    ……
    之后秦鸽便被关了起来,准确的说是种半禁闭半自由的状态。
    她那惊天动地的谋杀之举着实给所有下人都吓尿了裤子,但凡走过其屋者,闻时候里面关着的是那舞刀弄枪的杞国公主,一方面恨她行刺了心中宽以待人的好主子,一方面又惧于其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两种心情交加下真是复杂得不知该怎么对她才好。
    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女子啊!
    她连那高高在上的世子都敢杀,卑微如他们者,要是给她一丝不好的脸色,岂不是就跟杀个猪仔一样连眼皮都不眨的就被杀掉了?众人越传越邪乎,有鼻子有眼的,就把那来自彼国的面具公主传得神乎其神,好像就是史前能吃人的妖兽。
    有时候秦鸽在屋里都能听到他们的喁喁私语,但也未往心里去,毕竟自己这妖兽再心狠手辣也不过即将离世的一缕幽魂,是真的吃不了什么人的。
    不过最令她想不通的是——和自己成亲的人怎么是淮洁呢?
    这还是个未加冠的小少年呢!
    有时候因缘往往就是如此,辗转来去的最终又回到了多次不欲停留的原始点上——她曾经被人多次推荐过要与这温文尔雅的五王子成亲,她那么地不喜欢被约束,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嫁给一个素未谋面过的外国人?
    没想到最终还是……
    嗐!
    还是成了因缘际会地成为了命运的提线木偶,在诸多牵连着的红线中丧失了她自以为全然在手的自由之身。
    然而淮奡到底去哪里了?
    他是死是活,怎么如今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这才是令她最操心的事,要是淮奡此时在正在某处大摆宴席地庆祝着自己逃过了一劫,那自己的这一趟折腾岂不是付之东流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气得要吐血,要是那厮真的还生龙活虎的或者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举动,才会是真要了她秦鸽的命!
    如果说她只是个虩虩的草民可能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可她是杞国的公主,所以对于郑厉王来说这是一命换一命,他知晓自己在暗香公主的一事上理亏,就只能干硬地把怨气往肚子里咽。虽说可怜了自己的老五淮洁,让他代为兄长承受了这无妄之灾,但若是再杀了这疏影公主,杞郑两国就真的是上天也解不开的死结了,必然会重新大动干戈,到时候,两国要是同归于尽了也不过是历史的必然走向,根本就怨不得谁。
    郑厉王肯定不愿见此事发生。
    故而,从未因国家大事发过愁的老郑王终于开始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产生了一点点的危机感。
    ……
    今时今日,长夜慢兮,厌厌风靡。
    尤其是现在正值寒冬,一切人间似有似有无的情感仿佛都进入了冬眠时,虽然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暗地里都在酝酿、起伏、波动、汇聚……似是在全力等着下一次的爆发之机。
    陈非来了——
    突闻外面看守的官兵报告来人,秦鸽的手一抖,打碎了手边的鱼缸,鱼儿散落在地上三四五六只的,都在摆尾求生,但也经不住这长时间的脱水困局,终于,还是死了。
    一切似乎早有预兆,挣扎也不过徒劳。
    秦鸽并不想见他。
    但陈非却对着门窗双手抱拳,大喊了起来:“我有一事不明,还望疏影公主能够帮忙答疑解惑。”
    秦鸽最初也不欲理睬他,但见他久久不去,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便不给好脸色地道:“将军险些就要了我的命,怎么也敢来这里有求于我?”
    陈非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如今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能给我这个答案了!”
    秦鸽缄默不言,但也早就猜到了他要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