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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一惊。
    只见她正坐在自己的床边小睡,右手顶着额头,脸庞呆而朦朣,额前的发髻并未梳起,只是简单地别着的一个蓝白银簪,虽有些凌乱,但也格外好看。
    叶念桥凝注着她,心里莫名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仿若自己从未见过她一样,又仿若早已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入了骨血之中,但就在抬手去摸那张脸时——
    叶柰柰也醒了过来。
    一抹温柔在她的眼中酿成了万千仪态,让叶念桥的心为之一颤,紧接着便是不由自主地跳动,极其乖张、怪戾的跳动!谁曾想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只是短暂的一眼而已,自己就满足得仿佛可以立马死掉一样。
    那一刻,在他眼前的人,如是千百万年来与自己同一体的存在:
    『仿佛我们曾经彼此融在了一起,历经过几生几世,也即将要前往未来,生生世世……』
    他就这样沉浸在了一种震撼里。
    “你醒啦?”叶柰柰先开了口,一边怪他又乱吃药了一边又担心得拿起了蛇簌的叶子,“哎你不知道,起初我也以为这只是些蛇簌而已,后来查了查才知道是物哀啊!此二者的形状相似,功效却天南地北,大不相同呢!”
    “是……么……”
    叶柰柰点了点头:“对呀!蛇簌呢味淡,物哀味甘,一个用于肠胃,一个却用于伤害,尤其是不能被阳火炽盛的人食用,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叶念桥没有听到她说的细节,只是傻傻地望着她弓起又摊平的唇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现在的感受如何?”叶柰柰终于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像是刀具似的,划破了那颗极力掩藏的心,他只好咽了咽口水:“没、没什么用。”
    “我是说你的感受如何啊!又不是问有没有用。”
    “哦。”叶念桥呆呆地应了一声,眼中没有任何的神采:“没。什么样的感受都没有。”
    “是嘛?竟是这样的啊!呃……其实我也检查过你的身体的,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叶柰柰低头又看了看叶念桥那憨憨的模样,以为他是怕自己批评他,所以才慌里慌张地不敢直视自己呢,“嗐,可能是你吃的不够多吧!不过也得亏是你吃的不多,否则又要大病一场了!要真的是这样,我可不会再救你了啊……”
    叶念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敢说话。
    “哎,真是的!总有些医药学者会夸大某种药物的特质,好以此来证明自己发现他们时的丰功伟绩。看来那些书籍上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这世间的药草如此之多,总有些不能尽知其效用的,果真要试验一番。你说,对吧……”
    “对、对对对……”叶念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将脑袋扭到了一边去,任由右边的耳朵里听她一股脑地说个没完,也不敢再去对上那双眼睛了。
    叶柰柰当然也不会注意到当下这个少年的微表情,更不会知道自己喃喃的话语全都灌到了他的心里去,最终却笼统成了一些她永远都听不到的话:
    柰柰啊,我、我该怎么办!
    你可知,我的心,它跳得太快了……
    快得就要不是我的了一样?
    ……
    他不知所措,游思妄想着,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现实。
    但是至此之后,自己好像再也不敢直视叶柰柰了,因为总能感觉她在看那颗胆怯的灵魂。然而经不住心跳间的吸引,又会忍不住地去偷瞄她的眉目流转,如此反反复复,无以逃脱,以至于总在努力折磨着自己。
    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若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知道后,就注定会有种**,想要一探究竟。
    就比如叶柰柰说这种药草叫做物哀。
    他留了个心眼,记了下来,然后趁其不注意的时候翻了翻书,在十几个大箱子中翻来覆去地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本《瀛南本草》,其中寥寥几行如是道:“物哀。释名:物化、惊弦、枯荣、戴罪之身。气味:(根)甘、微温、有毒。产地:瀛南穗海。主治:伤寒发狂,四肢疼痛。用此稠一两,高本参三钱,物哀二钱,去头,撮碎,捣为末,加水二碗,水煎温服……”
    物哀,物哀……
    多么凄美又哀婉的名字啊!
    反过来不就是哀物吗?
    哀物,爱物,爱吾……
    难道说,这药草的发现者也正有此意才如此命名的吗?
    爱上吾者,爱上我……
    那戴罪之身呢又是何意?
    ……
    他想不通,觉得自古以来的那些药名都奇奇怪怪的,但也没必要明白,毕竟都不是重点嘛!于是他又看了下去,直至倒数第二行的文字写着:“切忌过量,易成瘾,辄乱心率。”
    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草若是少量服用就没事,多了,就会成为一种能让人上瘾的毒。虽说不至于毒到攻心殒命,但也避免不了会因此乱了心智,产生幻觉,最令人头疼的是它竟然终生都无法治愈!
    可他……
    叶念桥愣了,自己吃的量早已远远超过了安全剂量啊,这……
    所以说他也不一定是真的爱上了叶柰柰对不对?
    或许只是药物的作用而已,才让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过快的心率,对不对?
    那如果不是对着叶柰柰而是别人,当药瘾发作的时候也依然会心跳得难以控制,对……不对……
    ……
    他自我解读着,自我救赎着……
    千般万般,就是不希望事情成为原来理解的那样,否则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必然是悲剧的开始,他不要这样,尤其,不要那个人是叶柰柰。
    渐渐回过神来,他又仔细看了看那最后的一行字:“初见之人,为最害矣。”
    为最害矣。
    害矣……
    矣!
    他呆住了,脑海里一直徘徊着这句话。
    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药劲最强,那时所见到的第一人就是毒物本身,就是令他被沾染上的药瘾来源。那么在往后的余生里,他需要时时复吃才能缓解自身不适的症状,是不是这样?
    于是乎,那个时候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叶柰柰,叶柰柰便是那毒,便是那瘾。
    叶念桥如当头一棒,惊讶得连说都不出话来了。
    难怪呢!
    难怪他觉得自己要是长时间见不到她就痛得忍受不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纵然见到了她也万万不敢靠近她,因为靠近,便意味着离药瘾更近,尤其是在皮肤接触的瞬间,他的心率就会被干扰得非常紊乱,那绝非是一般人能忍受的速度,那个速度足以让他难以自持,从而失去理智。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或许他也不太确定,不确定是自己爱上了姐姐而不自知,因物哀这种药草的催化直接加重了爱意,还是因为药草的作用让他催生出了情爱,从无到有,从浅爱到深爱,一瞬间就将感情逼至了极致。
    可他渐渐发现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叶柰柰了……
    自己再也无法不去看她。
    感情已经在悄然中潜滋暗长,在岁月中渐渐变态,一个不留神就变成了从没见过的样子。于是从亲情过渡到爱情,从旷日经年过渡到分分秒秒,每一个点滴漏刻甚至是更短的时间缝隙里他都想与柰柰血乳相容,再也不分开。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过来,爱不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从此之后,自己再也无法远离她,仿佛只有她活着自己才算是活着——这也是为何他说“在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叶柰柰”的原因,因为叶柰柰的一颦一笑,就是牵引着他的那根红绳,绳子断了,人的气也就断了。
    然而,叶柰柰后来因为他对自己的躲避而伤心过很多次,但又慢慢觉得,可能是两个人都长大了吧,都有秘密了,也就渐渐有了隔阂……
    殊不知叶念桥才是那个最苦逼的人。
    每次二人相遇时他都欲言又止,看叶柰柰清白的眼色在自己眼中化作了引诱,那所谓的姐姐头衔早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心里又只剩下了凌乱,但除了跑掉之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纵然心里有千千万万句:柰柰你可知,我那天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啊……
    也都万万不能说。
    说了,怕是连姐弟都做不成了,他深知是这个理。
    自己才刚刚有个家啊,他不想就此失去,如此,宁愿只做姐弟。
    做个——再简单不过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