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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往是一回事,真的去又是一回事。你要是真的向往,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呢?”我说,“我只觉得,任何人都不能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就终日在土地上劳作。当然,我不是说人不应该劳作,我只是觉得,人不应该低水平重复地劳作。”
    “有段时间里,我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感到震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总也忘不掉这个想法。及至后来,我读了一些书,终于找到了这个想法的立足之地:我们应该向前看,用尽可能少的劳动力,生产基本的东西。人有无限种可能性,任何人的使命都是使自己这一生不枉此行。”
    “使命这个东西,也是后来才想出来的。这不是我脱离村庄的借口。两千多年来,人被舒服在土地上,难道就没有第二种生存方式了么?人为什么而活?人可以为什么而活?一旦你开始想这些问题,你就不想再被局限在土地上了。你会为了自己的使命而活。我猜想,或许很多人并不认为需要进步。生活就是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他们不希望生活有变化。相爱的人,永远相爱。今年的收成,是明年的收成。这是村庄生活会给人的错觉。”
    “只有离开那里,你才会有别的想法。刚开始,是盲目冲动。后来,是想法引导生活方式。我总是孤独地想到,我们都是在茫茫宇宙中盲目行走的虫子,并不知道为何而活。”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这跟你想要的生活没关系。但这是我脑子里想的问题。这是自然而然冒出来的东西。”我说,“我们就这个话题打住,好么?”
    我觉得跟女人解释不清楚,索性不想解释了。女人想要的无非是某个明确的答复。我是否会跟她共度此生。
    “我还是向往田园牧歌。”女人喃喃自语。
    “那没有问题。等我们都老了,可以回到田园,度过余生。”我说,“但在这一天之前,我们要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女人的疑惑。在我内心里,涌动这一股力量。我内心有个声音在说,走出去,做点什么。你不应该被压抑,不应该受到什么限制,不应该因为害怕而什么都不做。总之,你做点什么,而不是总是在想,不行么?
    我或许领悟到了问题所在:我身上的思想包袱太重,患得患失的思想严重。我这趟旅行也就显得很有必要了:我要尽可能快地放下思想包袱,经历某种蜕变,轻身上阵。要是我一再踢到同样的事,一再回望过去如何,一再解释我为什么现在要这样,我会耗费大量精力来解释和自我说服。这太浪费时间了。
    但搞清楚人们为什么会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还是很有意义的。认识到种种现象的存在,有利于我看清楚前面会遇到的阻力。或许目标会妨碍我的整体计划,但如果没有目标,我只会在宇宙中毫无意义地漫步。
    我渐渐认同那句话:百分之九十九的想法、行动,都是浪费,只有1%的起作用。但这99%的浪费,正是为了找到那1%。生活模式,或者说想怎样生活,人与人之间会相互效仿。也有人会有自己的想法。不一样的生活,要靠不一样的人将它呈现出来。电梯将我们甩出了禁闭之城,不知道在空中哪个地方。我初步估计,肯定还没有出地球的大气层。
    女人的脸色却凝重起来。我搂住她的肩膀。
    “怎么啦?”
    “我们恐怕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女人说道,“这是一部回旋电梯。电梯里的人误以为到了别的某个地方,其实呢,它只是在某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停下来了,肯定是还在禁闭之城里。”
    女人的话让我有些担忧。难道我们要在这里一直重复轮回下去?这个想法把我自己给吓了一跳。它就像一个噩梦,让梦中人心惊胆战,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