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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你这个狗杂种,忽悠我来这里。我情愿老死在村庄里,也不想来这里。”这是其中一个流浪汉的喊话。
    “你疯了吗?我早跟你说过了,找到我们的福地,必须要经过这座禁闭之城。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另一个流浪汉喊道。
    周围的流浪汉哈哈大笑起来。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乐趣。当有人公然违反规定,在大街上打架而不顾及会接受鞭刑,嘲笑别人就成了他们的最大乐趣。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街头哈哈大笑才被允许。鞭刑不可能打到每一个流浪汉身上。流浪汉们一个劲地起哄,怂恿他们打得更狠些,最好两个人都流点血,那才过瘾。
    我知道我不太可能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这些流浪汉既然能在街头生存这么久,肯定有他们的生存之道。禁闭之城的规则即便再密如蜘蛛网,但既然有这么多流浪汉,就说明还是有空子钻。正如旅馆那位服务员告诉我的,你只要放下尊严,甘愿做流浪汉,那么,禁闭之城的大部分规则就对你不起作用了。问题是,你能不能放下尊严,跟这些没人看得起,被禁闭之城嫌弃的流浪汉?
    我朝高楼林立的市中心走去。我想,市政厅必然是那座最高、最辉煌的房子。那些有身份、穿着体面的人,每天都在云层之上的办公室里,俯视着禁闭之城的一切,不停地决策、执行。
    眼前的景象证实了我的猜想。此刻,我已经站在市政厅门前。这是一栋高耸入云霄的塔楼,半栋楼都隐匿在云层里。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根本进不去。守在门口的是比真人更逼真的机器人。我朝他问话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不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反馈。这可把我给急坏了。
    来的路上,我还在天真地幻想:一到市政厅,正好碰到要出远门的市长。我拦在市长面前,向他诉苦,请求他帮忙。可实际情况却是:我根本进不去。
    我在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没找到市长,总还是心有不甘。但时间很快消耗掉了我的耐心。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我:走吧,没机会的。
    我极不情愿地服从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拖着疲惫的步子,朝远离市政厅的方向走去。我知道,在这栋高楼大厦上面,或许有一双或是数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他们不知道我这个不期而至的外来者,想做什么。他们肯定不想让我见到市长,那意味着他们失职。根据禁闭之城的规则,失职会有怎样的处罚,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以前,他们判断谁应该受什么样的惩罚,暂时还没有想过,如果规则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又会被如何处置?
    我不关心他们的职级,不关心他们是否会被处罚。我只关心那个先我一步来到这里的女人。我这该死的脑子,连女人的名字都没问。我自认为,找到她,将她带离这里,是我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徒劳地在市政厅大厦前徘徊,那就是因为还没有找到这个女人。一旦找到这个女人,我会带着她继续寻找边界,离开禁闭之城,到下一个我们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去。我想,我只能去找流浪汉们帮忙了。
    我对见不到那个无形的机构,却被这个机构掌控的事实,感觉很不好。但想到这座禁闭之城是他们的,不属于我,我也无可奈何。他们没有谁邀请我来,是我自己硬是要搭上那艘船,以此生绝不回头的勇气,离开了村庄那个可以说是接近于原始人生活状态的地方。离开时,我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前面的路有多艰难,我都不会后悔那一刻的决定。这不,打脸来得这么快,不是么?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指的是你想要解决自己的问题,试图通过你所能想到的办法,去寻求某种途径,可结果你发现,除了服从,除了旁敲侧击听流浪汉们的抱怨,你什么信息也得不到。你虽然身在禁闭之城,却仿佛身处深海中的某一座孤岛。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任何外来者,都会放下自尊,不得不成为街头流浪汉的一员。在整个过程中,你不知不觉放下了所有自尊,跟流浪汉心灵相通,跟他们混迹在一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毫无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