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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次他的腿一软后,人就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去,整个身体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他每一次摔倒,都狠得像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而每一次,就在赵缭忖度他生死的时候,他都能用嶙峋的手扶着墙,艰难地再站起来。
甚至就是如此艰难地时刻,他应当是担心自己的血手污了别人家的墙面,每每不以掌扶,而是握拳以指节抵墙,勉强撑着自己。
虽然直到此时,赵缭都还是看不清来者的脸,但在她心中,已有了一个不愿相信的名字。
直到他跌跌撞撞地又更近了些,便再容不得赵缭不相信。
面具。
一张落着斑驳血迹的玉面。
李谊。
其实,赵缭已经十年没见过李谊,根本不知道曾经的少年,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是早知道李谊肯定会来,只是没想到跪了整整三天,又挨了二十廷杖的李谊,在找不到一匹马、一辆车的情况下,居然能来得这么快。
她更没想到十年后再见他,竟是这样的情景。
十年前,他站在松雪图前,不经意地扬袖子,淡淡的笑容就似一幅丹青。干净,简单,不用浓墨重彩,就足以让人眼亮心亮。
十年后,他在黄墙灰瓦的巷道中不顾一切地跑着,衣衫单薄、头发凌乱,骨型嶙峋得连风都可以给他为难,让人一见就眼酸心酸。
很凄凉的画面,但让人心酸的却不是凄凉,而是他的境遇那么狼狈了,却仍是目光清明笃定,气度犹存。
犹如越是在狂风骤雪之中,越是狼狈零落之中,越是从容舒展的松。
当距离周府还有一里多的时候,已经举步维艰的李谊,却还是加快了脚步,边跑边以袖包手,从怀中掏出圣旨高举,提声喊道:“圣上有旨……饶恕亲眷……!不得滥杀……!”
这声音断断续续,急促而凄厉,气声大于人声,不似呼喊,更似无力的悲鸣,令人闻而心颤。
李谊此时喘气已很吃力,但他一手按着心口,一声接一声地喊,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嘶哑,到最后嗓子已然劈裂。
但他还是喊,就像他脚步踉跄,却还是拼了命地跑。
赵缭原本空洞的双眼中挤进一颗小小的光影,不自觉地倒着向屋顶上后退了几步,手从佩刀上缓缓垂下。
终于跑到周府门口、跃上台阶时,李谊还在艰难又无力地喊着:“不得滥杀……不得滥杀……!”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门内的场景,李谊在进门时身形一滞,脚被门槛绊住,猛地向前栽去,“咚”的一声,双膝撞地摔了进来。
在李谊倒下的那一刻,喉中还有没说完的半句话轻轻落下。
“不得滥杀……”
这一声后,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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