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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此时她娘一问,他也回答不出来,只有说,反正是那南方人在一个石狮子的珠子上察觉出了门道,本来那南方人想自己占了这个好处,可家中老人急病,只有放弃,临走的时候对御街旁边一个卖火烧的人说了其中的诀窍,大概就是某年某月某日,让这卖火烧的半夜几点过来,绕着这石狮子走几圈,然后转动里面的珠子,再之后就有天大的好处。

        那卖火烧的原本不信,可走一下也不算什么,就真照他说的这么干了。

        “你猜怎么着,娘?”问这一句的时候,于金凤的娘两眼瞪得大大的,一脸神秘。

        但令她遗憾的是,她娘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南方人为什么要同那卖火烧的说?”

        于金凤的娘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小眼,又眨巴了一眼:“哎呀,娘,你怎么老关心点这不打粮食的事情!”

        “这说不通啊。那南方人急着回家看老人也就罢了,但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事说给一个卖烧饼的?他就没个亲戚朋友?就算没亲戚,也要有朋友吧。”

        “那卖烧饼的也许就是他的朋友呢?”

        于金凤的姥姥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总算没再说什么。

        于金凤的娘于是又来了一句:“你猜怎么着,娘!”

        这次她娘终于按照她预想的问了:“怎么着?”

        “原来龙庭下面还有个地宫,那大珠子就是开关!那卖烧饼的从地宫里拿出一个这么大的夜明珠,晚上放到屋里,别提多亮堂了!”于金凤的娘在胸前这么一比,如同一个西瓜。

        于金凤的姥姥笑了:“哪有那么大的夜明珠。”

        “那也要有这么大。”手收了收,变得像哈密瓜了。

        于金凤的姥姥彻底笑了,她姑娘说的这些她当然是不信的,不过听一个乐呵和亲切。

        但于金凤的兄弟姐妹们却都听进去了。

        御街,过去皇帝走路的地方;

        龙庭,过去皇帝住的地方。

        哈密瓜大的夜明珠,那晚上要有多亮堂?

        于是于金凤的兄弟姐妹都对开封有了向往。

        后来于金凤还真去了一次。

        那是她姥姥已经去世之后了,她娘收到了一封从开封来的信。

        要说于金凤姥姥的娘就为了死后有地方埋才把女儿嫁到村里的,那一来不太可能把女儿嫁的太远,二来也会经常往来。

        但于金凤姥姥的娘也不是随便嫁女儿的,她嫁的,还是一个有点关系的,这一有关系,就不太能挑远近了,当然,也不是太远,可真走起来也有一百多里。

        而第二点,则是这个年月的事情了。

        开封虽然不是皇城了,还是河南省的省会,那是打仗要炸它,抢夺要占它。

        拉壮丁,也方便的很。

        于金凤的姥姥一开始还同娘家经常往来,互相托人送东西,慢慢地,就只剩下口信,再之后,甚至连口信都没了。

        于金凤的姥姥托人打听,有说他们家早先跟着老佛爷一起逃难了,有说他们家有什么上海的有钱亲戚来接人了,还有说都死了……

        说什么的都有,于金凤的姥姥听的晕头转向,想回去看看吧,路上又乱,她婆家的人也不同意——平时儿媳妇要回娘家也无所谓,这兵荒马乱的,回去了就不见得能回来,何况也不见得回得去。

        这也是事实,后来有统计,从1912到1927,就这十五年的时间,河南发生了62次兵变!平均一年四次多一点,三个月就要来一次,虽然不是每次都正好发生在他们村前后,可总能听到这样的事情。

        除了兵变,还有土匪,这个更有些没数了。

        亲戚朋友往往就靠个走动,哪怕一年问一次好呢,只要年年问,就有个延续,要是断了呢,一两年还好说,三五年下来,就很难再连上了。

        于金凤的姥姥同娘家断了七八年,就再也没能连上,一直到死,就记着一件事——她娘想死的时候有个地方埋才把她嫁到农村的,现在她娘呢?

        于金凤姥姥去世的时候不过四十来岁,身体也好好的,她是去赶集,碰上了什么会的两相争斗,然后被不知道哪儿来的流弹打后背,一下子被打了个血窟窿。

        她这血哗哗流,倒没有怎么疼,就是凉,凉着凉着就想到她娘了。

        想到她早先还在开封的时候,冬天晚上冷的睡不着觉,她娘就给她拿个砖在火上烤烤,然后拿布包着,让她抱着睡。

        她迷迷糊糊的,就又能睡着了。

        现在她没抱砖,但好像也能睡着了,就是在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她娘安葬的事。

        “要给你姥姥找个地!”她抓着于金凤娘的手,“要给她找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