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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晟扫了眼小男孩,视线落回沈姒身上,“怎么站在这里?”

        “我刚从宴客厅出来。”沈姒心情不错,“正好撞到他了。”

        被点名的小男孩,硬着头皮转过身,“小……小叔叔好。”

        最初还挺嚣张的“人间小恶魔”,遇到沈姒后变成“嘴甜小可爱”,现在见到齐晟,他什么气焰也没了,看着跟犯错后心虚似的,莫名有点怂。

        齐晟不冷不淡地嗯了声,视线掠过小男孩揪着沈姒的手上,眸色沉沉。

        小男孩嗖地一下缩回手。

        他怯怯地看了眼齐晟,又看了眼沈姒,低声改口,“小婶婶好。”

        服气。

        齐晟一个眼神,她就涨了一个辈分。这是什么绝技吗?

        而且“小婶婶”这称呼怪怪的,真的没“姐姐”好听。

        齐晟面色依旧沉俊,嗓音依旧低冷,不笑时总有些阴冷,让人发怵。

        “没什么事你就找个地方写作业,别在这里乱逛。”

        “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小男孩说完,在齐晟的注视之下,气势又弱了,“我去背古诗了,小叔叔。”

        他抱着滑板,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去了,莫名有点小丧气。

        不得不说,齐晟的气场太厉害,压得人心惊肉跳,连呼吸都小了。

        对这一点,沈姒感同身受。

        刚认识他那会儿,她真有点怵他,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平常交往中。他的性子太阴沉,平时又阴晴不定,好多时候都不知道哪里会惹到他,就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难捱得要命。

        没想到他在小孩儿面前也这样。

        很难想象以后有了孩子,他跟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相处,会是什么样子。

        沈姒想想都忍不住笑。

        齐晟抬手捏了捏沈姒的耳垂,嗓音低了低,“笑什么?”

        沈姒耳根窜起一阵麻酥酥的痒。

        她看着他,也没管他的手正作乱,声音又轻又软,“太凶了,小叔叔。”

        齐晟眸色暗了几分,正要说什么,听到附近有动静。他才收敛了点,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身后,顺势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哑的嗓音灌进她耳中,意味深长,“回去再收拾你。”

        沈姒在他手上掐了一把。

        没有她来之前想象得那么难捱。齐晟虽然有点混,但看他在家里的表现和在老爷子面前的态度,一看平时就家教森严,但她来这里一趟,也没发现有什么刻板或不通人情的规矩。

        家宴上的氛围也没想象中沉闷。

        他的一众长辈对她的态度都很好,甚至比她小时候的亲戚邻居都好说话——逢年过节,谁没被几个中国式传统亲戚为难攀比过——总之从头到尾没什么怪问题,倒送了她不少见面礼。

        晚间留宿在老宅。

        沈姒这才松劲儿,瘫在床上,没什么形象地在他面前滚了滚。

        齐晟摘掉了腕表,视线下撤,“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紧张。”

        这么多年来,除了对养父母,不管对谁,沈姒似乎都很淡薄。

        她跟他在一起后,只考虑过报仇,也没执着过查查自己的身世,对抛弃过自己的人自始至终没什么幻想和留恋;收到生母的日记也只是当时的触动和感伤,事后也没刻意认亲。

        她好像只会关心特定的一两个人,至于其他人,她根本不在乎。

        所以对她的反应,他其实有点意外。

        “因为想跟你好好在一起啊。”沈姒看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段婚姻怎么可能完全抛开长辈的祝福?说无所谓完全是小孩子的傻话,所以能被喜欢当然最好。万一不行——”

        她低了低声音,“那就只能逢年过节走个过场了,反正不住在一起。”

        说完她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床边,特意跟他强调了下,“后面这两句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不礼貌啊。”

        “我知道。”齐晟轻轻一哂。

        “不过你爷爷也没有为难我,”沈姒歪了下脑袋,看着他笑了笑,“我都没想过,在一起这么容易。”

        “该改口了。”齐晟抬手捏了捏沈姒的耳垂,“现在也是你的家人。”

        怎么可能为难她?

        三年多前,他在家里闹得太难看,从祠堂出来,后背全是淤痕。

        京圈因此流言四起,说齐老爷子因他在家宴上当众忤逆犯上,又忌惮他这两年过于阴狠冷血的作派,要架空他。齐家军政财三条路,他本就落了下乘,事情一出,家里圈内,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他实权被夺,借机反扑。

        后来齐老爷子问他,是否后悔,他第一次顺着老爷子意思说悔。

        他说,后悔自己没早点跟沈姒说清楚,好不容易动一次心,还没学会怎么爱一个人,对方就跑了。

        老爷子冷下一张脸,抄起枪杆子砸了下他,让他赶紧滚。

        这话后来再也没人提。

        齐晟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权利地位金钱,他有本事靠自己得到,就不屑于牺牲爱情,也不需要靠联姻来获取利益。即使没本事,他骨子里也做不来屈从的事儿。

        老爷子有句话说得对,他不喜欢被人安排,但他选择沈姒,从来不是一时赌气。

        相识第七载,如果还不足以验明这一颗心,那便以余生作证。

        “怎么了?”沈姒奇怪他的沉默,“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齐晟看着她,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按着她的唇碾过。

        “想你用这儿,”他的眸底跃动着危险的光芒,嗓音又低又哑,“乖一点取悦我,还是想试试别的玩法?”

        “你在自己家能不能收敛点儿?”沈姒啊地尖叫了一声,“流氓。”

        转瞬快到年底,冬已深。

        齐家这种门第,所有宴会场合都是一个互通有无或者联络关系的社交场所,就连订婚宴也不例外,请了大半个商政圈,流程繁琐。

        婚礼并不着急,订在了年后。

        订婚后第一次过除夕,天公作美,赶上四九城的第一场大雪。

        沈姒接了个电话,见外面雪势稍停,裹了件风衣出去,“咯吱咯吱”地踩在雪地上,慢悠悠的,像一只小企鹅,来回走出一圈椭圆形的脚印。

        “怎么在外面淋雪?”齐晟回来是正赶上这一幕,微皱了下眉。

        “别动!”沈姒放下了手机。

        齐晟身形稍顿。

        虽然不解,但他挺配合,顺着她的话停在了原地。他看着她走走停停,而后跳到另一块空地,继续走走又停停,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良久,沈姒说了一句“好了”。

        齐晟的视线在地上一掠,这样的角度,也就他大脑转的足够快,才能分辨出来,沈姒踩出来一行字母。

        qs和ss,中间是个心形。

        齐晟勾了下唇。

        话没出口,沈姒先凉凉地说了一句,“不准煞风景。”她轻哼了声,“你要是敢说我幼稚,今晚睡客房吧。”

        齐晟没搭腔,径直朝她走过来。

        “欸,我刚踩出来的字母。”沈姒反应过来,抗议道,“你能不能——”

        她的尾音被他吞没。

        天幕是奇特的青灰色,周围被大雪映亮,分不清时间界限。盐粒般的细雪又大了点儿,簌簌而落,屋顶树梢路面,整个四九城被风雪冰封,银雕玉琢,白茫茫的一片。

        他和她在初雪中拥吻。

        雪色无声无息地抖落在两人发梢和肩颈间,像是染了岁月的白色。

        两情相悦,暮雪白头。

        佛经有言,起心动念,惊动十方神煞。

        世间有三苦五浊,心一动便是劫浊,一朝痴心起,因果随念而生,他日苦厄或是幸事,缘起或者缘灭,红尘之中万般因缘皆有定数。

        但我见你第一面,千红万艳再难入眼,诸事等闲休,红尘滚滚而来。

        便知:

        你是我命定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