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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卸我胳膊?”对方冷汗都下来了,一半是惊的,一半是疼的。

        “谁让你跑啊?”沈姒纤眉一挑。

        你妈的。

        谁看到被监控对象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不跑啊?怎么看都像找茬的啊。

        对方在心底暗骂了几句,还是赔上一张笑脸,“沈小姐,您吩咐,您吩咐。”

        -

        车子往西城区驶去,一路的寂静,抬梁式古建筑雕龙画凤,彩绘画重檐,明黄剪边勾在琉璃瓦边缘。车子到了胡同口才停下,齐晟步行过去。

        返沪之前老爷子就让他回家,他找借口推脱了两天,已经有点不像话了。

        刚踏进四合院的门,老爷子的一个下属正往外走,朝他颔首淡笑,“齐少,老爷子正在里面候着你呢。”

        齐晟也是淡笑,快步走了过去。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挂着几副山水真迹,青花瓷瓶里斜插着花枝,书柜上陈列着一水儿的价值连城的古玩藏品,还有几本有价无市的传世孤本。

        齐老爷子正在打谱,捏了一枚棋子,淡然自若地负手立在棋盘前。

        棋盘黑白厮杀,棋子在十九路棋路中千变万化,已显胜负之势,黑子形势大好,完全可以掐断白子最后一丝生息。但老爷子迟迟没有落子再进一步。

        齐晟被晾在一旁近半小时,纵览全局后没忍住替老爷子落下一子。

        “没规矩。”

        齐老爷子皱了下眉,举起手边的拐杖敲了下齐晟的手背,嗓音沙哑而沉厚,“旁人下棋你看着就行,没到你出手的时候,就别搅局。”

        “我看棋局已定,您还不肯落子,以为您没瞧出来。”齐晟看着老爷子。

        “年少轻狂。”

        齐老爷子落下一子,依旧面沉如水,慈善的语气却投射着威严的冷意,“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主意了,而我老了,退居二线就管束不了你了?”

        打谱瞬间变成了对弈。

        “孙儿不敢。”齐晟心里微震,平时再离经叛道,在老爷子面前他也是规矩恭敬的,“爷爷,您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齐晟打小养在齐老爷子身边,和父母本身就不亲近,又出过一些不痛快的事,他警惕心重,对谁都不信任,也就信服和尊重老爷子一个人。所以这些年除了齐老爷子,也没人压制得了他了。

        他落子的思路倒完全没被搅乱,心里有了点破局的构思。

        “你跟敏玉闹得很不愉快?”齐老爷子封死他的棋路时,话锋一转。

        “我不喜欢她。”齐晟回答得直接。

        “你用不着喜欢她。”齐老爷子冷然道,手底下的棋杀招攻势凌厉,面上却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我只是让你娶她,我也不过问你从南城带回来的小丫头。”

        齐晟暗震,捏着黑子抬眸,“不关她的事,爷爷。”

        “您让我联姻,如果是为了权势利益共享,陆家和李家才是最好的选择,您选择陶敏玉,难道不是因为他父亲为救您在战场上断过腿?”

        他态度还恭敬,但话越说越悖逆,“您想还这个恩情,有很多方式。但我不欠她的,我不会为了替您报恩娶她。”

        “你说什么?”齐老爷子眉头深锁。

        恭敬归恭敬,齐晟这些年就不是个守规矩好拿捏的主儿,明知老爷子已然不悦,他还是抚逆老爷子的意思,把话挑明了,“我不是您报恩的工具。”

        他淡声道,“您要是不担心我把人玩死,陶家如果想要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女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混账东西!”

        齐老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敢说这么悖逆的话,抡起手杖震怒地砸过去。

        一盘残局,两败俱伤。

        -

        齐晟当晚直接进医院病房了。

        伤倒没怎么伤着,也就背后淤青了一块,还没他当年上学打人严重,事实上是齐老爷子把他关病房里禁足了。虽然这些人关不住他,但他面上功夫还得做,他还不想跟老爷子闹得太难看。

        这事儿没过夜就传遍了。

        医院乌泱泱来了好几波人,台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听说你被老爷子打了,来看看,伤得这么厉害?”

        玩得好的那几个哥们都借着探病的机会凑热闹,大部分人还算含蓄,就傅少则从特护病房门口笑到病床边,完全是一副“不怕死还上赶着找死”的架势,一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才算完。

        “我说三哥,赶明儿我还是去庙里帮您拜一拜吧,您才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又住院了,”傅少则歪在墙边笑得肩膀抖,“太晦气了。”

        “你找死。”齐晟掀了掀眼皮。

        下一秒,冷光闪过,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几乎贴着傅少则擦过去。

        “我操。”傅少则一侧身,惊险避开。

        刀刃的声音在身后成空。

        推门而入的顾淮之接住了军刀,微蹙了下眉,“你俩在病房里打架?”

        齐晟不耐烦地嘶了一声,眸色阴沉沉的,气场有点压迫人,“你们是不是有病?这么喜欢看我热闹?”

        病房内六七个人,叶家的沈家的徐家的,玩手机或者闲聊,他这帮哥们跟有病似的,就是死赖着不走。

        傅少则啧了声,“百年难得一遇嘛,见你栽一回太难了,”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完全不带后怕的,“不过真不是我说啊,三哥,李家的权,陶家的人脉和势力,俞家的金钱和资源,你总不能一个都看不上吧?”

        “在这方面,你确实比老三有眼光,”顾淮之随手合上了身后的门,轻轻一哂,“找了姜妍这么个‘蓝颜知己遍地走,前任男友多如狗’的大小姐。”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别提她,她就是一桃花劫。”傅少则嘶了一声,“我现在一听她名就头疼。”

        他斜倚了下墙壁,很无所谓,“不过这年头谁结婚是为了爱情?就算我跟姜妍一辈子对彼此没感觉,只要傅姜两家不垮,这场联姻就比海誓山盟牢固。”

        齐晟半垂着视线,手指缓慢地把玩着腕间的佛珠,不置可否。

        “我还真的提醒你,老三。”顾淮之掂了掂那把瑞士军刀,轻轻一旋,锋刃朝里放回原位,“上次在聿公馆,为了一句口角,李广白带的女伴陶敏玉都敢动,那女的被拖出去的时候满脸是血,差点闹出人命,最后也就赔钱了事。”

        他轻哂,“就敏玉那性格脾气,你让她下不来台,她非得换个地方把场子找回来,你也不怕她找沈姒麻烦。”

        “她不敢。”齐晟嗓音微冷带沉。

        说话间传来一阵敲门声,得到示意后总助推门而入,面色十分迟疑。

        毕竟这儿站着不少人,虽然总助知道这些人跟齐晟交情匪浅,但内容不太适合提。只是这帮人一时半会不肯走,他也管不了太多,“沈小姐今天把跟着她的人打了一顿,给您写了个字条。”

        齐晟没搭腔,咬着未点燃的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从打火机窜出,顺着往上一燎,点燃了烟尾。火星一闪,烟雾缭绕上升,遮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覆盖了他周身。

        “字条呢?”

        很好,老板果然只关心老板娘的字条,根本不关心谁挨打了。

        总助边腹诽边将纸条递过去。

        齐晟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纸条,淡嗤了声“字还不少”,然后浏览了不过两行,面色就阴恻恻地沉了下去。

        【过去三年,承蒙你照顾。

        不管发生了什么,必须承认,你教了我很多,我也得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我真的累了,还是那句话:反正多的是讨你欢心的女人,麻烦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尽数归还,如果还不够,我给你打个欠条。】

        齐晟知道她清点财产的事儿,他倒不至于在这事儿上下手段,太低劣了。

        但他还真没想过,带钱跑路已经不够沈姒玩了,她还好意思拿这笔钱——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给的钱——收买他?

        她是真能耐啊。

        “老子他妈稀罕这点儿钱?”齐晟冷笑了声,烦躁地把刚点的烟掐了。

        “我上回就说沈姒被你带坏了,”这次傅少则彻底笑抽了,“我还以为你就图一新鲜劲儿,这下好了,她跟你学出来的本事都用来治你了。”

        “是挺新鲜,能让老三人财两空的女人,我也头回见。”顾淮之也笑。

        病房里几个人都没绷住,但玩笑话还真不能全往外吐,热闹看到这份儿上,氛围隐隐不对,倒没人敢继续拿这事触他的霉头了,三三两两地起身告辞。

        总助走不了,这几天被折磨的突突起跳的心脏,让他都想给自己开点速效救心丸。他硬着头皮立在一旁,又递过去一张字条,“还有第二张。”

        【知道你不稀罕这点儿钱,反正也好聚好散不了,那我一分钱也不会还你。

        咱们山前别相见,山后没相逢。

        后会无期。】

        齐晟半眯着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笑了,“她人现在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