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青阳是在桂花香缓缓醒来。

        闭着眼睛,  将睁未睁时,他『迷』『迷』糊糊想:这都十月快十一月了,桂花不是早谢了?

        窄巷附近种桂花,  是朱砂丹桂,  花期很短,集在九月下旬到十月上旬。因为名字和道门常用朱砂相合,很多时候信众来上香,  就会摇一包新鲜,送来观里。反正青阳是有信心,  这个时节但凡有一株朱砂丹桂没谢,  都被摇光了。

        正纳闷着,  青阳就听一声特别轻、试探一样:“啷啷。”

        青阳:“……”

        靠!青阳瞬清醒了,  猛坐起来:“师——嗷!”

        额头撞到了什么看不见东西,  大约是某位假师祖下巴,  青阳眼泪汪汪『揉』着痛处:“师祖怎么来弟子寮房,这多不合规矩。”

        正要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一道清凉体温突然悄无声息贴上了青阳额头,殷凉广袖带着淡淡桂花香,  扫过青阳鼻尖。

        “……”青阳一时都僵住了。

        额头撞击处被人用指腹轻轻按『揉』,催发着法力『揉』散疼痛,  带着心翼翼,  同蓝鲸想要用它数米长鳍去抚『摸』一下海底沙岸上匆匆溜过海兔。

        “……”青阳平生都没和师父这么亲近过,  被『揉』了几下,绷直腰背就忍不住软了下来,默默闭上想要驱客嘴。

        ……挺舒服哈,这个按摩手法抵得上专家号了。为了甜食可以这么拼吗?

        青阳看不见,  正专注他『揉』着额头罗睺表情是多么心虚,或许有几自己都没发觉疼惜。

        他进门当然不是为了道士按摩来。带着拨浪鼓,本是想进门就重重摇响,好质问道士为什么他都回应撒娇了,道士言而无信,不自己做甜点,结果进门就愣住了。

        这是罗睺第一次进入青阳寮房,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这寮房有多。他那黑裳青氅,放在殿能显得颇有气势,进这寮房,就只显得碍手碍脚。

        罗睺用力把大氅和黑裳往扁了压同时,感觉就像把自己进门前怒气和底气一并挤出去了。

        这道士,怎么这么蹉跎自己,就住这种方?整个房除了床、灯、蒲团,都找不到第件家具。酒楼赚得那些个钱,难道都花在他身上了么……

        两人各有心思,寮房安安静静,只有淡淡桂花香在萦绕。

        气氛正静谧美好着,窗外一声尖叫划破青福观清晨:

        “啊——你这可恶老头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下一秒,青福观就像被这一声唤醒了一样,整个儿苏醒过来。各种声音陆续传来,鬼神窸窸窣窣聚集起来吃香,时不时拌嘴打架一下,有看戏起哄声音。

        青阳:“……”

        养家男人难道不值得一刻钟享受吗?!

        青阳叹着气掀开被子:“谢谢师祖,我去看看外头到底怎么回事。”

        穿上自己洗掉『色』道袍,青阳匆匆出门,就看见陈圆圆在一边美人落泪,一边极尽凶残追赶沈万三:“你居然说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用纳兰明珠钱在京都开青福酒楼店!说好青福酒楼归我打理呢,你这么做,岂不是我红利别人!”

        “那不是怪你太抠门!”沈万三叼着香,含含糊糊嚷嚷。

        别看沈万三是个老人模样,好歹也是修鬼仙,撩起衣袍蹿起来比陈圆圆灵活,甚至都不耽误他吃香火:“那你倒是出钱开店啊!我就把红利你。”

        陈圆圆倒吸一口气,更加悲戚指责:“怎么可以这样,你居然要压榨我一名弱女子积蓄。”

        沈万三劝说:“不出不进啊,闺女。”

        陈圆圆:“胡说八道!本姑娘只进不出!”

        青阳无语,就是这种事情耽搁了他享受专家号按摩吗?早知道他当没听见了。

        成熟养家男人应该学会何装聋作哑,青阳打着哈欠就往院去了。仔细洗漱一番,青阳提起篮子,准备出门买材料,好做蟹黄酥。

        桂花香迅速靠近,从青阳手提起篮子:“……”

        青阳:“……师祖,我知道你很想帮忙,但你这样很可能会吓晕卖螃蟹老板。”

        篮子搭回青阳手臂,但毫无重量,显然是被拖着。

        青阳:“…………”

        “师祖”今天真很反常!!

        他忍不住机警看看殿三组神像,没瞧见哪里有问题,正想扭回头找个师兄问问,门口就传来绝明清咳声:“友道观是一既往热闹。”

        绝心保持着一贯沉默寡言,面带苦相站在绝明身,看着道观里群魔『乱』舞状况,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庆幸:张大爷虽然话里藏刺,但刺『露』次数不多。

        “……”青阳心理顿时失衡,“下次翻修时候,我会记得把他们都带上。”

        “老衲就是随口一提!”绝明大惊失『色』,赶紧生硬拉开话题,“那个,今日登门,是想来请假,老太太呢?”

        “一早就去酒楼了吧。”青阳说,“怎么要请假,这次是什么原因?”

        绝明合掌道:“之前老衲也和大师说过,当年和师弟遇见,就是在五台山。当时老衲是受一位佛友邀请,探讨佛法,前几日受到他邀请,老衲心想,老衲和师弟八相寺刚建,这次刚好可以过去学习学习,应该何打理寺庙。”

        “噢噢,”绝明这么一说,青阳瞬就记起和尚悲惨了,失衡顿变同情,“是得去学学。”

        绝明松了口气:“这是老衲和师弟准备好备用佛光,我们只去最多三天,这些应该够用。”

        青阳宽仁挥挥手:“那允许你们带薪请假!争取早日让你们八相寺名副其实!”

        “……”绝明和绝心呆呆看着青阳。

        “干嘛?”青阳有点得,“没见过良心老板?鼓励兼职员工发展业。”

        “不是……这……”绝明抬手,指了指青阳手边,“友最近收新阴鬼了?”

        绝明道不差,果不请神加持话,比青阳略胜一筹。正因此,绝明才对自己居然看不穿这新阴鬼隐匿感到非常惊讶。

        “啊?”青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边篮子不知何时被拿走了,悬空浮在空。

        因为篮子一直被托着,没有重量,青阳刚刚挥手时候没注,甩了出去,这才被“师祖”拿回来。

        青阳汗颜将篮子重新搭回自己胳膊上:“不是阴鬼啊,这是我……目前供奉神明。”

        绝明、绝心:“……??”

        什么,你供奉神明?……你供奉神明不是三清吗??你居然让三清帮你提篮子……不是,是三清居然会帮你提篮子???

        两个和尚一瞬也感觉到了巨大失衡,更加难以接受瞪着青阳。

        为什么,这就是别人家和自己家区别吗?他们佛祖只会交他们难登天任务。

        青阳平静说:“所以才你们带薪休假,好好学习……”

        ·

        胤禛最初念佛,并不是因为对佛教多有兴趣,而是幼年时『性』格急躁,贯不服输,被康熙敲打了几次,当年佟贵妃才请来僧人,教他何沉心静气,戒骄戒躁。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念佛抄经已经成了他一种习惯,也成了塑造他今『性』格一部原因。

        胤禛木着脸跟在康熙身,走进菩萨顶,站在高处放眼望去,五台山郁郁葱葱绿林之掩映着一座座青寺、黄寺……曾经他向往过佛门圣,今通通都变成了险险趟过危险区。

        这几日,康熙已经带着他拜访了五台山几乎全部佛寺了,全程他都竭力显得愚昧不开窍,能不说话尽量就不说话,今只剩这菩萨顶,加把劲就挺过去了!

        “圣上。”菩萨顶方丈年近百岁,慈眉善目,“您来五台山消息,都已经在僧侣传遍了。”

        康熙按照已经熟练套路:“这是朕皇子,从前从未带来方丈见过,方丈觉得何?”

        “……”胤禛恨不能把头埋胸里,内心冰凉。

        来五台山之前,胤禛通过一段时冷静,都已经把“皇阿玛是要送我出家当和尚”荒唐想法放下了,带着纯粹憧憬心理,和康熙一同来到五台山。没想到踏进第一座寺庙,康熙开口就是一句:“这是朕皇子,方丈觉得何?”瞬把他那个荒诞想法重新拉出来,盖章鉴真了。

        ……即是回去被皇阿玛厌弃,当个没有存在感贝勒,也总比当真出家当了和尚好。胤禛蹙着眉想,至少世人不会在看到他名姓时大笑,嘲弄被送寺庙皇子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再一看,呦,是从在孝懿皇跟前养大,难道是孝懿皇教养出了问题?

        康熙完全不知道胤禛正重蹈他覆辙,自己使劲自己发刀子,鼓励推了推胤禛:“老,跟大师聊几句?”

        真是奇怪,康熙纳闷想,平时在宫内佛殿,也常见老和喇嘛论辩,怎么这几天上了山就这么沉默寡言,方丈们都夸老很有佛『性』,难道修佛就是要这么闷?

        唉,夸有佛『性』有什么用,方丈们不是一个个装作不懂他说什么,这已经是最一个机会了,一定要成功才是啊!

        话是这么说,康熙是很骄傲自己儿子不开口也能让方丈们赞不绝口,但他也不是那种很会夸孩子人,只抬起手,带着满腔父爱,表扬拍了拍胤禛肩膀:“罢了罢了,胤禛啊,你到院落里去等朕吧,朕跟大师单独聊聊。”

        既然胤禛不开口,也劝不了和尚,不把人打发了,有些话能直接说得出口。

        这一拍,之于康熙,那是满腔不言说父爱,之于胤禛,是来自皇阿玛亲手送来一把把刀子。

        “……”胤禛只觉得被康熙拍过肩膀,都失去了知觉,不禁凄然捧起刀子,自己一点一点剌着自己:什么事要单独聊聊,明是皇阿玛让我跟来,今不让我听。

        他哪想去院里等着,恨不得扒在门缝上,万一就是这一聊天把他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