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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呀,青阳大师——咕噜咕噜咕噜——”

        甭管是怒骂,还是惊恐,还是求救,下一秒,等待他们的就是潮水般涌来的冰水,他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缠住了双脚似的,不论如何挣扎,也逃脱不掉逐渐沉入水中的可怕结局。

        没有哪个活人能在水中闭那么久的气,更别提是在饱受惊吓、毫无防备的状态下。

        管事痛苦地挥动着手臂,又想捂住口鼻,阻止刺骨的冰水涌入肺腔。

        “哎……为什么要偷我的银子呢……”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在濒死挣扎的众人耳边响起,不是他们那不管事的掌柜又是谁?!

        这个时候,他们才猛地从贪欲的遮蔽下意识到,那位看起来美丽柔弱的女掌柜,可是——鬼啊!是女鬼啊!是能在白日下自由行走的鬼啊!

        “妾好伤心啊呜呜呜……妾赚个钱容易吗……东家连个房都不给住……最近还惦记妾的香火钱……”

        管事:“…………”

        陈圆圆真切实意地吐槽完东家,才又回归主题:“妾给了你们机会的……嘘,别使劲儿了……”

        莹蓝深邃的河水中,女鬼的衣衫无限延伸,月色透过秦淮的河水,引入刺痛的眼帘,破碎成道道诡谲游走的波澜蛇光:“你们说呀……告诉妾嘛……水里冷不冷呀……妾好想知道呢……慢慢沉入水底……百年后在河泥中腐烂……是什么感觉……”

        管事:“……!”

        他,他是不是就要死了,就为了那点贪欲……

        极端的痛苦之中,管事陷入黑暗。

        …………

        “哼,说是让我放开手脚去做,又不让我伤人,最多就是迷一下心窍。”陈圆圆撅着唇,抱怨青阳,“昨晚是把他们都吓尿裤子了,但是东家,你知道人有多贪吗?今天早上一起来,他们发现自个儿没事儿,居然又有一小拨人聚在一起,商量要跟太子告状!还好还是有明白人的……哼,他们是真的不把我当鬼呀,不知道我可是留了一耳朵在酒楼里的。”

        “……”青阳的视线小心地避开缺了一只耳朵的陈圆圆,紧盯信纸,“对……妹妹,这个习惯也不太好,能不能把耳朵随身携带……”

        陈圆圆故意凑到青阳面前:“东家在写什么呢?”

        “……”青阳糊开作死的妹妹,“告状么,谁不会呢?来,獒儿,你最熟门熟路,把这信送给太子。”

        反正胤礽也说过,想体验一把阴鬼邮递,而且壮阳气的符箓也给太子下过了,鳌拜的阴气也冲撞不了太子。

        “……”鳌拜极为谨慎地瞅着青阳,接过信,心里还在不停地琢磨:什么叫“你最熟门熟路”?这臭道士说这话,是褒是贬?是不是又在嘲讽我当初欺压太子,等我回来又要扣我香火!

        带着沉重的思想包袱,鳌拜捎着信,一路向紫禁城而去了。其实以他能在太子头上动土的实力,如果没遇到青阳这样的变态,哪儿都能横着走的,仅半天的功夫,便赶在入夜时分,从秦淮来到了太子东宫,毓庆宫。

        呆了二十来年的地方,鳌拜进东宫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往太子书房走,进门傲然往里一看,却是愣住了。

        胤礽还未换冠帽,显然是刚刚回宫,他衣袍的颜色竟不再是明黄,而是太子本该使用的杏黄色。东宫的摆置也比从前削减了大半,相比较以前几乎和康熙同等、甚至更加奢侈的用度,简直称得上寒酸。

        胤礽伏在案前,提笔疾书,估计就是为了这封信,才回宫便屏退左右,冠帽都没来得及换。

        鳌拜不自觉地上前一看,只见胤礽正写道:

        【……凌普死后,内务府总管的空缺悬而未定。孤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也提醒你一声,孤这几日,已经自削用度,日后一切出行倚仗、冠帽、用度,皆不可僭越圣上。】

        胤礽写到这里,闭了闭眼,而后又有些不稳地继续道:【索额图,莫做第二个凌普,别让孤将来真成了孤家寡人。】

        “……”鳌拜干巴巴地咂咂嘴,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在太子身上看到这样的状态。这不但是朝堂、物质上的退让,更是心理上的退让。

        太子或许自己还没发觉,但他这个将太子从小看到大的,却是能一眼看出,对方竟是生出些隐逸出世的想法。

        鳌拜将信从袖中掏出,没了阴气的遮蔽,信封露出实体,被嗖得扔到胤礽桌上。

        胤礽本能受惊,猛地一个仰倒:“——!”

        “……”鳌拜无语,幸好这椅子后面是书柜啊,不然太子可能今晚就自己嗑死在这儿了,就这还催小道士给他用鬼传书呢?

        胤礽也是大感有失颜面,看这信,青阳竟然真的给他用鬼传书了,他却在鬼面前丢了个大面子:“咳咳!”

        胤礽一下也想不出该怎么掩饰,索性厚着脸皮,装作刚刚啥都没发生,面色严肃地打开信封:“……”

        青阳写信,就不像胤礽抱怨的奏折那样了,直接把事情一说,问,这些人打算怎么办吧,他是养不起了。

        “……好大的胆子!!”胤礽看完以后,竟是比青阳还气,猛地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狠狠将信往桌上一扔,“又是一群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当初凌普斩首,最开始他是很悲伤的,甚至还有些无颜去见奶娘。但当他一点点将怨鬼留下的案宗理完,再面对奶娘非但不愧疚,反倒怨责他的表情,胤礽终于恼怒了:

        胆敢欺君犯上,多次贪墨圣上贡品的人是凌普。为了勒索钱财,害死大清这么多清官良吏的是凌普。不把人当人,残害践踏无辜百姓性命的是凌普。

        他胤礽自问平时待奶娘、奶公不薄,奶公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罪不容恕的恶行,就算是从地狱里拖出来杀他百次,也抵不上那数百条清白人命,奶娘凭什么怨他胤礽?!

        凌普狐假虎威,假狐狸是骑在他这真老虎头上的!然后呢?如果没有青阳及时揭穿,他的头被踩过了,最后的恶名谁背?还是他!

        胤礽恨死这群专坏他事、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人了:“麻烦转告青阳,明天尽管将那帮狗东西踢出酒楼。孤自会派人去秦淮,带他们回来,好好‘问话’。”

        说话间,胤礽两眼发红,竟是隐隐又有些过去被鳌拜附身时的阴鹜和暴戾。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青阳让人来给我送信啊,送信的是谁?不可能是三清和五灵公吧,那就只有獒儿了。

        太子远在京都,完全不知道他小伙伴的员外水平与日俱增,观内已然又多了两鬼。

        胤礽轻咳一声,觉得依小女鬼会和青阳撒娇的性格,看到他这幅模样,说不定会感到害怕,于是赶忙换上温和安抚的微笑,还伸手拿了块蜜糖:“敖儿吧,别怕,来,伸手,吃糖。”

        鳌拜:“……”

        鳌拜:“…………”

        鳌中堂猛地转身,冲出宫殿,带起阴风阵阵。

        胤礽还在他身后轻笑:“吃个糖也害羞,敖儿真可爱。”

        鳌拜:“………………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