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张口想说点什么,然而青阳已经用非常信任、非常令人难以拒绝的眼神看着他,并且塞过来一个小瓶子:“这是清明节拂晓时分收集的露珠,我之前特地备了的,避光保存到现在,又做了加持,你拿它擦擦眼睛,便能暂通阴阳。”

        “……”胤礽拿着瓶子,心中一时极为混乱。

        他的思绪有一大半还停留在“怎么这么像偷养外室”上,但青阳说的这个露水,听起来又很厉害的样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鬼神,难道这就要见了吗?

        ……就要见青阳偷偷养在外面的鬼神了吗?

        太子的期待值顿时又被一榔头打下去了,颇有些沉重地拨开瓶塞,一边涂一边想,那我这算不算,成了共犯了啊?

        他感觉自己活像一个良心备受煎熬的友人,不得已帮在外偷腥的兄弟两头瞒。不过他这个兄弟也很了不得就是了,一般人再厉害,瞒得也不过就是剽悍的母老虎,青阳道长是一瞒瞒住了三清,另一头偷养财神爷……危险性不可相提并论。

        胤礽还在涂左半拉眼皮呢,青阳已经收拾好香炉,点上香火,开始请神了。

        他当然是不用担心太子会泄密的,太子何等心思通透之人,要不也不会在观中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和他打配合了。这样聪慧的人,自然明事理,知进退,此时又有求于他,帮他打掩护还来不及呢。

        炉中香火燃起袅袅白烟,随着青阳祷念声停,突然直直升天,五位老熟人……鬼,出现在供桌之前,表情还挺惊讶。

        赵公明随意吸了几口香火,便仰起下巴,手背在身后,态度傲娇地睨着青阳:“呦,什么风把你吹来,又想起我们几个了?”

        胤礽刚对颇为威严的五福大帝升起一丝敬畏:“……”

        ……错觉吗?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拈酸吃醋的外室呢。

        赵公明话还没停,围着青阳绕几圈,继续阴阳怪气:“真是稀奇啊,小金贵。上一次供奉到现在,都多久了?我还当你已经把我们都忘了呢!”

        青阳据理力争:“三天而已!我一个人打理青福观,也是很累的!!”

        胤礽:“……”

        越发地像了。

        而且,“小金贵”?这是财神爷给青阳道长取的昵称么?

        不知来由的太子品了品,不禁有些感慨:这就是主母与外室的区别啊!看看青阳道长在三清面前鞍前马后的样子,到五位灵公这儿,就变成久盼不来的“小金贵”了。

        青阳还在继续:“——而且,你们都不知道有多凶险!差一点点,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刘元达本还鼓着胖嘟嘟的腮帮子,努力地吸着香,闻言一惊,嘴里的香都吐出来了:“什么?!竟发生这样的事!”

        赵公明果然也不找茬了,虽然语气不咋地,但也跟着问,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青阳也不好说具体的情况,只夸大了一番凶险程度,总算将五鬼——主要是赵师兄安抚下来。刘元达心地最是柔软,还伸出肉肉的手,握住青阳反过来安慰,又关切地说:“最近看你肌肤倒是比以前滑许多,就是得这样,千万别苦了自己,要坚持调养身体……”

        太子在一旁听得感慨万千,不禁向青阳投去一个“孤理解你”的眼神。

        比起只知道催饭的三清,这些外神真是体贴多了,就是可惜三清不能接受……

        可能是他这个眼神过于明显,一向直觉敏锐的赵公明顿时将目光投了过来:“——倒是没注意,这还多了个人。”

        太子连忙学着青阳的样子抬手,刚想行个礼,就听方才还觉得贴心、刀子嘴豆腐心的赵公明道:“哼,锦衣玉带,满脸骄矜。又是个皇室贵胄吧!小金贵,修道需静心,以后少跟这种人接触。”

        太子:“…………??”

        三清不接受是对的!!!

        太子瞬间像是被家长批评了不要和这种坏小孩交朋友一样,竖起了警惕、护食的刺儿,原本有些同情的态度霎时一变,目光瞄了一眼袅袅的香火:

        呵,只有香火?青阳对你也就是这般待遇而已。

        青阳无语:“您是财神爷,又不管交友,这您也要说几句?跟您直说吧,这位乃是当朝太子,找我来帮忙的。”

        赵公明酸酸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子冷酷地想:这不就是外室的作用吗!有事来找,无事冷落。在他们皇家,很常见,很正常。

        青阳又不是太子肚里的蛔虫,哪知道太子因为赵公明不让自己和他交朋友,就气性上了,还示意道:“太子殿下,您是当事人,详情还是由您来说。”

        胤礽不动声色地离青阳靠近了几步,无声地拉近自己与小伙伴在物理上的距离,口中却是毫无疏漏地将十万两纹银不翼而飞的情况说了一遍。

        张元伯沉吟:“听着确实有吃阴间饭的人趁机牟利的可能。不过,我等麾下阴将鬼兵甚多,而且施法人也可能临时抓取野鬼,施行运财之术。最好还是能带我们去实地看看。”

        青阳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猛戳太子。

        太子:“??”

        胤礽何等通透,一下反应过来,挂上虚假的友好微笑:“五位灵公的牌位,既然是供在我的私宅中的,那一路远行,也供奉在我的马车中吧!条件也好些。”

        青阳心头一松,手背身后对胤礽竖大拇指:感谢!

        胤礽轻咳了一声,很是稳重地等青阳和五灵公说好什么时候动身、又一起走出私宅后,才走着走着,突然又往青阳那边靠了靠。

        差点被挤墙上的青阳:“……”

        他偏过头去,刚想说太子你能不能往路中间走点,就对上太子隐晦——也没那么隐晦的眼神。

        那双墨瞳里仿佛写满了: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了小秘密了小秘密了!

        我还给你打掩护,我们是不是关系最铁的小伙伴?

        拉小团体成功!

        青阳:“……”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

        青阳打算离开道观,去永定河帮忙,闹得最凶的不是三清,也不是五灵公,而是鳌拜。

        “老夫不准!老夫不准!”鳌拜在道观里狂怒乱窜,带起阴风阵阵——当然,主殿他是不敢窜的,只默默绕开,“你说你要一个人离开道观,叫老夫独自留在这儿??你和玄烨那小兔崽子有何区别!!”

        鳌拜激动得胸膛起伏不已,一张青脸都涨紫了,反倒看起来挺有血色。

        他一生豪杰,曾皇帝老子头上撒野,当众骂孙子一样地骂过康熙,但晚年凄惨,被康熙使计擒获后,罗列了三十条罪状,免死禁锢,最终凄凉地死于禁所。

        青阳一走,他又不被允许离开青福观,岂不是又和死前一样了吗?

        鳌拜大声嚷嚷,声如乍雷:“老夫也要去!!”

        青阳:“唉,鳌儿,你不要瞎闹。我是去干正事的,你乖乖留下看家。”

        鳌拜:“我不!!!!”

        青阳:“回来我给你烧道葱油大虾。”

        “……”鳌拜的神色松动了些,胡搅蛮缠的力度略有减轻,心思一动,“那老夫还想吃酱肘子、燕窝汤、鱼翅蟹羹、蒸鹿尾、烧花鸭……”

        ——还蒸鹿尾、烧花鸭,他还烧雏鸡、烧子鹅呢!青阳:“那还是请个说象声的来比较快。”

        等等,可能也没有那么快哦。青阳回忆了一下,虽说明朝就有说象声的了,但这会儿《报菜名》明显还没诞生呢,那是20世纪万人迷李德钖先生编演的作品,现在的相声还叫“象声”呢。

        鳌拜还要再闹,青阳:“再吵,你就继续寡吃香火。”

        “……”鳌拜瞬间哑火了。

        胤礽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淡淡一笑。

        此时他眼上露水效用已过,看不见正和青阳道长撒娇的阴鬼的样子。如果不是会显得有失端方,他还真有点想再抹一下,看看这小阴鬼到底长什么样。

        敖儿,敖儿,也不知是哪个“ao”?虽说胤礽一下能想到的字,都似乎挺男性化的,但哪有男孩子那么能撒娇的,还要青阳道长用葱油大虾哄。

        一定是一个非常可爱、性子娇蛮的小女鬼吧!

        胤礽一厢情愿地歪歪着,根本没想过这个“敖儿”,就是曾经骑他脖子上那阴鬼的可能性。

        鳌儿粗声粗气:“哼,葱油大虾就葱油大虾。你不要骗我!回来就给我做。”

        他半截身子还沉在菜地里,刚刚窜的劲头有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