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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兔崽子,就这么一件衣服啊!弄这么脏,回去就得打。”

        话说是这么说,但大人们到底是疼孩子的,有人上去轻手轻脚想抱起孩子,可才一出道观三尺,原本睡的正香的李家小儿立即就被惊醒了,接着“哇——”地一声哭出来。

        青福观三尺以内,有青阳刻下的符箓驱邪镇祟,三尺以外,却是阴魂的自由游荡场。

        睡得香沉的孩子们顿时被吵醒了,打着哈欠睁开眼,看见自己老爹:

        “阿爹?你咋来了——哼哧哼哧,哇!好臭好臭!”

        “青福观这里好舒服哦,我们靠着墙一会就睡着了,睡得好好——”

        “我觉得青福观的大哥哥跟你们说的一点也不一样,人好得很。唱曲儿都把我们唱睡着了。”

        带头的家长:“小孩子懂个屁,你们睡得沉,说不定是中了迷香!以后不准再靠近青福观了!听见没有?”

        小孩:“……”

        听到了,但是他下次还敢。

        ·

        永定河堤,临时搭起的太子营帐中。

        近卫单膝跪地,头颅低垂:“殿下,张明德的去向已经查明了。离开巡抚府后,他似乎直接回到了自己在秦淮的道观,一直闭门不出。据打探,据说是在自己造神像……应该是打算重建青福观。”

        “哦?重建青福观?”胤礽摸了摸手中马鞭,心想那道士还挺能,看着年纪轻轻,居然拥有一座道观。还打算重建,看来钱也挺多啊,“先前的棺材,孤找了不少江湖术士也没破解。他若当真厉害,这样的人物定不能被其他人笼络了去。待再过几日,永定河这里的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你便去备一辆马车,我们出发去青福观,拜访拜访张大师。”

        “…………”近卫急出满头大汗,最终忠心还是突破了恐惧的防线,冒死劝谏道,“殿下,怕是不妥!那青福观着实……着实不大方便。”

        “哦?怎么,是信众太多,已经将客殿占满了?”胤礽倒是没生气,他光顾着在脑海里想象青福观的模样了。

        ——应该是那种有好几进、几重大殿的大观庙吧,要么怎么能称作是“观”呢。

        近卫:“……不是的……青福观拢共只有三间房子,一间供奉神明的主殿,一间伙房,还有一间就是张明德自己住的……”

        “……”胤礽脑海中的青福观顿时裂开了,“??那么小?!”

        那有什么脸叫‘观’!!

        “……罢了。”胤礽按捺住脾气,语气不大好地说,“孤可以暂住到附近的客栈,但必须干净整洁些——”

        近卫头坑得更低了:“回殿下的话,青福观坐落的无名街,乃是秦淮贫寒人家的聚居地。附近也没有什么干净整洁的客栈啊!”

        胤礽:“……”

        太子殿下开始犹豫。

        近卫老实巴交:“不过,最近有探子查到大皇子那里似乎有异动,也往秦淮方向派了人——”

        胤礽狠狠一咬牙,马鞭被他握得咯吱作响:“备车!”

        当初他知道张明德,就是大皇子告诉他的。不能让大皇子捷足先登,他一定要抢在前面!

        胤礽:“……”

        胤礽:“……不是现在出发,你先派人去秦淮买套好点的宅子。”

        近卫:“……是。”

        ·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大门紧闭的青福观周围,逐渐成了孩子们群聚、休憩的最佳场所。

        最初还会有家长来接时打骂,但日子一久,逐渐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体弱多病的可怜人,也自发地聚集到这里,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知道了青福观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不是空口无凭,任何人前去亲身体验一番,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差异。

        环绕道观三尺以内,空气都比别的地方新鲜、清爽一点,而且身上总驱赶不去的阴冷、沉重感,都好像随着一步跨入,瞬间被扫除了。偶尔要是幸运,还能听到道观里的经韵声,听完以后能舒坦个好几天。

        于是,又过了一些时日,不光是小孩、老人,就连一些青壮年,累极了回来,也会蹭到青福观边,靠着墙角一坐,肩膀上的重压一轻,整个人都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一直闷在观中认真造像的青阳,对于观外的变化并无察觉。

        神像的塑造是极其有讲究的。且不提装脏、开光这些仪范流程,单从雕塑刻画来说,神像从姿势、姿态,到神像的冠冕、衣饰、法器、神龛,都有相应的规定。到青阳这儿,还多出一个,就是对仪容的刻画。

        不管怎么说,青阳都是三清嫡亲的曾徒孙嘛!也见过几次师祖显灵时的本相。而神像开光、请神,越是与神明的本相相近,越是能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耐心地等待泥塑完全干燥后,青阳又细细地给神像上了彩漆,再取来委托城隍鬼差早早准备好的、代表着神通的香灰,举行了装脏仪式,最后用红布将三尊神像的头部包裹起来,等待最后的“开光点睛仪式”,亦或者说“请神科仪”。

        最后这一步就得生等了,一直等到下一个良辰吉日,才能进行。

        辛苦的劳作总算告一段落,青阳看着主殿神龛上威严矗立的三尊大神像,长长地松了口气,活动了一番手脚,转身出殿,去开这些天一直紧闭的观门。

        开光科仪是可以面向信众公开展示的。一方面是为了展现神仙威仪、宣传信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示主持科仪者的道行,这样才能招徕新的斋醮业务,吸引多多的香油钱嘛。

        青阳盘算着回头开光点睛仪式,需不需要置办一套新的供器,比如说,宝盖、幔帐。要是实在钱不够,他就继续打阴间的零工,买回材料来自己做。

        还有,虽然观内条件很差,但基本的香炉这些供品,也是要为三清祖师准备齐全的,不能让三清祖师跟着他吃苦……

        啊!!要是观里能再多些人手、多些小钱钱就好了!!青阳不禁仰天无声长叹。

        久闭的木门被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门外措手不及,还在排排坐,靠墙墙的人们:“……”

        门里刚低下头的青阳:“……”

        街坊们:“……你谁啊??”

        从前的张明德不修边幅,即便在观内也时常乱发蓬蓬,不系冠帽。

        但青阳却爱整洁,刚刚出门前更是才又洗漱过,将满脸的灰尘洗濯干净后,又将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挽出一个发髻,把饱满的额头,明亮澄净的双眸,挺翘的鼻梁,好看的笑唇都露了出来,看起来既清爽,又精神。

        因为头发过于浓密而收束不起的发尾,从发髻后自然垂下,飘逸地垂落在背后,额顶束着道士冠帽中样式最简单的一字巾,偶有几缕卷翘的鬓发垂落在颊边,随着微风浮动,看起来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双方面面相觑,沉静了好半晌,青阳开口:“那个,我张明德啊,现在改道号叫青阳了。再过十日,观里会举办开光科仪,若有信众,可以当日上门,进观上香——”

        街坊们如梦初醒,触电一般纷纷从地上弹起来:

        “什么、什么信众,别以为你改了个名,拾掇得人模狗样的,我们就会再次上当!”

        “我就是路过歇歇脚,什么开光科仪,我是绝不会来参加的,想也别想!”

        “对,呸!才不会来!”

        吵嚷间,有人一时激动,不小心出了三尺的范围,登时被穿体而过的阴魂冷到一个激灵,脚很有自己的主意地又飞快踏了回来。

        潮水一样退了又飞快涨回来的街坊们:“……”

        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