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

        略带试探的男声,让景子停下了脚步。她侧头望去,用视线搜寻喊他的人。

        人群之中,那个戴着奇奇怪怪眼罩的高个男性正笔直地对着她。虽说隔着眼罩,但景子却意外地能察觉到犹如实质一般的打量。

        看样子,是这个男人在喊自己了。

        “有什么事吗?”景子转过身,用手整理着雨伞的束带,不解地问,“我们认识吗?”

        这句话一出,那位银白色短发的高个男性便露出了淡淡的意外之色,眉轻轻地挑起,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话。

        “你不记得了吗?”他问。

        “……”景子的眉心轻折,迅速在脑海内搜寻起近一年内交往过的东京出身的男性。

        首先是一般人a男士,他是冬木市本市的上班族。因为在苦闷的酒后把这段约定好不可宣之于众的恋情说出口,被绮礼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下,然后竟被吓得仓皇逃走,远遁别县。

        其次是魔术师b男士,好像是个在魔术方面小有名气的家伙。因为在一时冲动之下与绮礼会面,要求绮礼与景子结束这段“苦痛又没有爱情的婚姻”,让位于他,也被绮礼不轻不重地警告了。随后,他就离开了冬木这座充满落寞的城市。

        再然后便是男高中生c,是个同时兼职模特又擅长篮球的年轻学生,有一头灿烂的金发,还有着擅长撒娇的性格。虽然他目前还没被绮礼不轻不重地警告,但应该也快了。

        ……以上无论哪一位,都与面前这个身高目测一米九衣上、银白色短发又戴着蒸汽眼罩走路的奇怪家伙对不上号。

        正当景子歪着头思索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竟然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诶——景子,看你这副表情,是已经彻底把我忘记了嘛?这还挺叫人伤心的呢。”

        “……”

        这轻浮的语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可以简单搪塞的人。

        “抱歉,真的不太记得呢。”景子露出了艳丽的笑容,并没有遮掩的意图。

        “真的吗?”

        “真的。”

        银白短发的男人露出了刻意的失落之色:“竟然会想不起来,我还挺难过的呢。”

        这种刻意又轻佻的语调,竟让景子产生了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她皱了皱眉,察觉到有什么陈年回忆正在努力从岁月的泥淖里翻腾而出,抖落一身的灰土——

        “景子,你还是很喜欢我亲你的吧?怎么样,果然还是和我交往吧?”

        “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是我事实上的女朋友了啊?我们不是和情侣一样吗?为什么你不肯答应正式做我的女朋友啊?”

        淅淅沥沥的冬雨敲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十六岁的银发男高中生又不满、又恼怒地将她拥在怀里,亲个不停,仿佛想以这种方式改变她的主意。

        ……

        多年前的记忆,便如抖落了泥土的藤蔓似的,倏忽一下便清晰地拔出了地面。景子终于辨识出了面前这位个头高的可怕的男性的身份。

        十二年前,她在东京小住时,偶然交往了一位高中在读的小男友。那家伙是咒术名门家的继承人,有一头惹眼的银白色短发,还有漂亮到叫女性都羞惭的容貌,其名为五条悟。

        “……”

        景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糟糕了。

        她的运气是不是有些太糟糕了?今早出门时是不是没有看星座占卜?

        竟然偏偏是五条悟……!

        “怎么,已经想起来了吗?”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打量着景子那副陡然变得微妙的脸,笑嘻嘻地说,“我就说嘛,想要忘记我可是很难的喔。”

        景子:……

        明明过去了十二年,他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

        她微呼一口气,重新展露出了轻快的笑容:“啊,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呢。对了,我还有事要做,就先不奉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开玩笑,谁要和十二年前欺负过的小男朋友在这种场合相认啊!

        当初她为了分手,可是一下子抛出了许多锐利的话,什么“腻了”、“我对同个男人的新鲜劲头,最长只有三个月”,什么“我对悟君已经没有兴趣了”。

        这些话,可是让当初那个小鬼五条悟露出了又受伤,又不甘,仿佛被雨淋湿的小狗那样的表情。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他会有多么的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