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为了让恬期跟他成婚,他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让恬期喜欢他,他还是可以不择手段,现在为了跟恬期每时每刻在一起,他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了。

        但他可以任性,恬期却不能。

        还是那句话,如今那些人需要他的时候,可以让他去陪息旸上朝,可一旦有一天,他们不需要恬期了,就可能一起上奏,说晏家有谋朝篡位之嫌。

        他移动身子,朝息旸靠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闷闷道:“可我不想早起。”

        息旸意外,恬期直接噘嘴亲他,拿脸蹭他的脸:“好哥哥,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么心疼我,一定不会想我难过是不是?我起不来的,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我怎么能早起啊。”

        “可我想跟阿期在一起。”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息旸愣了一下,答:“没有。”

        “那你不许折腾我,我爹早上都舍不得折腾我,你要是舍得,那你就是不爱我。”

        “……好吧。”息旸终于答应。恬期靠在他肩头,看着他的侧脸露出笑容,又板脸道:“还有,不许再跟别人摆脸色,你要是不高兴,你冲我来。”

        “我有阿期,不会不高兴了。”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恬期又开口,息旸乖乖跟他对视:“你说。”

        “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发疯,你要疯,只能疯给我看。”

        恬期希望息旸能够好起来,至少,在外人面前好起来,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话能不能有效果。

        明明是为了息旸好的事情,却被他用霸道任性的语气说出来,仿佛要把息旸占为己有,连他对别人发疯都要吃醋一样。要不然怎么说,恬期有一张会骗人的嘴呢,他若是要哄人高兴,那是没有不成的。

        息旸眼中漫上笑意,他亲了亲恬期的嘴唇,道:“好。”

        恬期一脸高兴,被他柔柔望着,又有点害臊,便道:“那我没事了……回后面看书了。”

        “不如就在这里看。”

        恬期略作迟疑,然后点了点头,他跳下息旸的膝盖,让人去把自己的书拿过来,左右瞧了瞧,然后跑到息旸批奏折的桌子前,轻轻把折子朝一边推出足够放下一本书的地方,冲息旸弯眼睛:“我就在这儿吧。”

        “好。”息旸的眼睛也弯了弯,恬期专心翻书。因为关系到息旸以后能否好起来的问题,他看的相当认真,还会埋首在树上画圈圈做标注,偶尔肩膀肩膀酸痛活动一下手臂,忆起息旸偷偷抬眼,便发现对方眼睛一眨不眨的在看着自己。

        “……你忙完啦?”

        “足足半柱香,阿期才抬头看我一次。”

        “?”这种事……恬期没好气道:“虽然我只抬头看你一次,但我心里装的却全部都是你,我看书就是为了你呀。”

        “我知道。”息旸想了一会儿,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

        “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弄来。”

        恬期眨了眨眼睛:“我有你就够了呀。”

        息旸眼睛溢出光:“真的?”

        “当然是真的。”恬期问了下人时间,把书合上站起来,道:“我去给你煎药,你要乖一点。”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噘嘴隔空给了息旸一个亲亲。

        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对他做的事。

        那时候息旸总觉得这小孩儿怎么那么有趣,如今却从这个动作里觉出几分欢喜来。

        晚些时候,恬期亲自端着药过来,息旸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光,放下碗之后,见恬期巴巴的望着他:“苦吗?”

        “苦。”

        恬期含了颗糖,主动吻上他的嘴唇,息旸苦涩的舌尖隐隐被甜味冲散,恬期甜蜜的口腔则尝到了几分难忍的苦味。

        等到糖彻底在双唇间化掉,恬期跟他拉开距离,抿嘴道:“甜了没?”

        “阿期……”

        “以后我跟你同甘共苦。”恬期咧嘴,对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下午,钦天监送来消息,晚上应该会有大雪,送消息的人走了没多久,外头便飘起了细碎的雪,息旸驱动轮椅来到门前,恬期忽然抱着一个小毯子跑过来,给他盖在了膝盖上:“现在去看父皇?”

        “待会儿雪大了,可能会滑。”

        “那你注意保暖。”恬期又从身后的婢女手里取过披风给他裹好,再递给他一个小手炉,道:“我就不去了,准备一下药浴,你回来泡一下。”

        “好。”

        恬期目送他离开,转身回了后殿,这厢,息旸一路来到了太上皇的住处,正巧看到晏恒伊从里面走出,他停下轮椅,捧着手炉,静静望着那小不点儿。

        晏恒伊一见到他就感觉双腿发软。

        他怕息旸,本来就怕,如今知道了他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就越发的怕了起来,他上前几步,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起来吧。”息旸开口,淡淡道:“今晚还回去?”

        “哎。”晏恒伊站起身,束手束脚,道:“还是习惯住家里。”

        “家里?”息旸扯了扯嘴唇:“宫里才是你的家,不是么?”

        晏恒伊惊疑不定,雪细细的飘着,两人身后分别有太监撑着伞,晏恒伊额头沁出冷汗,一时闹不懂他的意思,便道:“我自有长在晏家,已经习惯……晏家的生活,住在宫里,只怕要睡不安稳。”

        息旸驱动轮椅朝他靠近,晏恒伊屏住呼吸,强忍住没有后退,听他道:“今日,你见恬期了。”

        不是疑问句,晏恒伊心知这点事瞒不住他,便点了点头,忽闻他话锋一转,轻声细语:“聊了什么?”

        “……”晏恒伊想到自己在哥哥面前提要把他关起来的事,瞬间脸色煞白,艰难道:“一些,家常话罢了。”

        “原来如此。”轮椅从他身边碾过,残疾的君王淡淡道:“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晏恒伊忙转过来对他行礼。

        一直目送他进了殿里,才呼出一口气冲向宫门。

        息旸只是随口试探罢了,他的阿期回去之后就表态一定会把他治好,他只能猜测是不是有人说了关于自己不好的话——

        倒也无碍,这些人越是欺负他,阿期便越会心疼他。

        大承宫里有个汤阁,恬期之前使用木桶的时候就觉得那东西对于息旸来说过于不方便,如今便索性改了场地,他提前将药撒进去,再去煮了一些药汤,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息旸便回来了。

        整个汤阁内都是难闻的药味,男人一进去就皱了皱眉,却见恬期鼻子下面系了个两三指的布条,越过耳朵,系在脑后。明显也是觉得这味道刺鼻。

        息旸划过去,捏着鼻子,道:“我也要。”

        “你不能要。”恬期走过来,还把他捏着鼻子的手拿下来,道:“这药有点刺激性,可以让你头脑清明,你闻着对脑子好的,我没病,不需要闻。”

        息旸被他推到汤池边,看着里头乌漆嘛黑的汤水,道:“对头发也好么?”

        “当然了。”恬期说:“这些我可是准备了好几天的,我扶你进去。”

        息旸按住了他的手,道:“我自己就好。”

        “你干嘛每次都不许我扶你?”

        息旸顿了顿,道:“我不想让你跟我在一起有负担……而且,你也不喜欢麻烦。”

        “……”恬期之前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却终究是觉得他有些麻烦的,倒是没想到息旸敏锐至此。他默了一下,伸手来帮男人宽衣,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觉得你是负担……就,我要是治好了皇帝,那我肯定就能扬名立万了!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息旸微笑了一下,道:“我自己可以。”

        他最终还是拒绝了恬期的搀扶,自己拿双臂撑在池边,轻轻滑了进去。

        恬期站在一旁,道:“烫吗?”

        “还好。”

        “你手臂的伤还没好,可以搭在台子上。”

        息旸听话的把手放在了台子上。

        “我帮你洗头。”

        “好。”

        恬期取来清水放在池子边缘的台子上,把他的头发放进水里,先用皂角洗净,重新看着面前灰白的头发,道:“以后不要染了,反正我知道你什么样。”

        息旸没有说话。

        恬期想了想,手指穿过他的长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只是因为在意我的看法,所以才每天这么麻烦,大可不必。”

        他记得,息旸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之前在宫里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很坦然的留着灰发。

        后来深夜去他宫里,才将头发染成了黑色。

        息旸还是没有说话,恬期有些尴尬,道:“不过……如果你其实是在意别人眼中的形象,就当我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