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期有点想笑。

        这家伙疯的时候很吓人,但可爱的时候也是真的……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可爱吧。

        像个小孩儿一样,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息旸真的很聪明,他知道一味的压迫会让恬期反感,所以总是张弛有度,作为一个帝王,他太懂得恩威并施了。

        他故意道:“你要是偷偷进来,我就不理你了。”

        息旸想了想,道:“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如果真的让他留在外面,可能真的会等上一夜,恬期看了看外头的大雨,光是站在门口这会儿,就已经感觉到了凉意。

        他搓了搓手臂,撇嘴道:“进来吧。”

        息旸驱动轮椅进门,恬期又跟他确认:“真的没喝酒?”

        息旸再次跟他举起手保证:“没有,我不会骗阿期的。”

        恬期审视他,然后凑过来嗅了嗅他身上,那挺翘的鼻头一皱一皱,看得息旸的眼神都软了很多。

        恬期昨儿晚上真的怕了他,息旸本来脑子就不好,情绪不稳定,再拿浓酒一刺激,难保半夜不会对他下手。

        确定他真的没喝,恬期终于把人放进来,问:“吃饭了么?”

        “尚未。”

        “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既然做了息旸名义上的妻子,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他吩咐人去准备了吃的,思索了一下,又道:“我再让人打些热水过来,待会儿清洗一下吧,今儿一整日天都闷闷的,只怕身上要不舒服。”

        息旸弯唇:“好。”

        恬期看他的表情,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不靠谱的东西,忙道:“我已经洗过了。”

        他已经换上了中衣,的确是一切收拾妥当的模样,息旸点点头:“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恬期指着房门,道:“今天不许让人锁门。”

        他不知道息旸出于何种目的才把他锁在屋里,但无路可逃的感觉太可怕,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息旸又点点头,还是很听话的样子:“我知道了。”

        下人很快送来了晚膳食,恬期亲自接过来帮他放在桌上,道:“晚饭清淡一些,对身体好。”

        “嗯。”息旸看向他,目光有些软:“阿期对我真好。”

        本分罢了,何况,对息旸好,他不犯病,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因为今日我也不舒服了,没怎么动都出了一身的汗。”恬期还是解释了一下,要下雨的天气总是燥热的,他推己及人,自然清楚息旸不会比他清闲。

        他帮息旸布菜,还是很想知道:“昨天为什么锁门?”

        他必须弄清楚息旸怎么想的,否则再来几次,恬期真能被他吓死。

        息旸的手微微一顿,取过帕子擦了擦嘴,低声道:“我不想,阿期被别人看到。”

        “你……”恬期没好气:“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不见人?难不成你还想一直把我关起来不成?”

        “是这么想的。”

        恬期又是一个激灵。息旸认真的捏着筷子,认真道:“可我怕你生气,所以不敢。”

        “你,你还有不敢的事呢!”

        恬期鼻翼溢出冷汗,色厉内茬的横他,息旸还是没有看他,低垂着睫毛,满脸我知错了的模样。

        有人送来了热水,恬期站起来,绑了攀膊,来到屏风后面帮他试水温。他在借此掩饰心中的慌乱,息旸太偏执,他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以后不能再激怒他,否则他真的会把自己关起来。

        他胡思乱想,听到轮椅声碾过来,忙站起来,强作镇定:“水好了。”

        息旸看着他,幽深的目光瞧不定情绪,恬期皱眉,道:“我先出去,你有事喊我。”

        一直到转出屏风,息旸的视线还是如影随形,恬期来到床边整理被子,渐渐听到窸窸窣窣的宽衣声,才确定他收回了视线。

        他侧头隔着屏风去看,朦胧看到息旸先将自己的腿抱起来放进水里,然后双臂撑在浴桶两侧,缓缓滑了进去。

        他动作不疾不徐,很稳,也没有喊恬期帮忙的意思。

        恬期收回视线,道:“要我帮你擦背么?”

        “好。”

        息旸没有拒绝。

        恬期重新整理了攀膊,裸着细白的小臂,抬步走了进去。

        息旸的长发在捅外搭着,恬期下意识道:“不洗头么?”

        息旸很久没有说话,恬期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洗的话,我帮你盘起来吧。”

        他起身想去拿簪子,却被息旸喊住,男人温和但:“有劳阿期,帮我另外拿个水盆。”

        他愿意让恬期帮洗。

        恬期拿了凳子放在浴桶边,再将盆放在凳子上,然后轻轻把他的头发放在了水盆里。

        盆中清水顿时被染成了黑色。

        息旸背对着恬期,看不清表情,恬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知道息旸心情很差,他小心翼翼放清呼吸,把息旸的头往后扳了一下,再拿木瓢将温水冲上。

        这个姿势让息旸的头发彻底沉在了盆里,恬期可以看到他仰起来的脸。息旸生的剑眉星目,五官组合起来有几分犀利的美感,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是很迷人的长相,光是这么看着,就很容易让人心动。

        但这是指他闭着眼睛人畜无害的时候,一旦睁开眼睛,他哪怕是微笑,也具备很强的攻击性。

        长发上的染剂渐渐被洗掉,那一头乌发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恬期记得,他以前不掩饰的,很坦然,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恬期视线范围内,他总会把头发染成黑色。

        他拿空盆替换下了黑水的盆,然后给他头发抹了皂角。

        他的手指很软,按在头皮的力道很舒服,这应该归功于学医的缘故。

        “阿期。”息旸开口,“不要紧张。”

        恬期手指微微一顿,道:“我才不紧张。”

        息旸笑了笑:“我不会因为你看了我的样子,就跟你生气的。因为很在意阿期,所以才会每天把头发染黑……我只是……怕被你嫌弃。”

        他明明在笑,说的却很慢,在恬期面前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很艰难。

        恬期抿嘴,半晌,道:“我,我见过很多病人,少年白头……我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你不要多想。”

        息旸没有再说话,但嘴角的弧度却消失了。

        ……又生气了?

        恬期不知道哪句得罪了他,他重新换了水,帮息旸洗干净,然后拿吸水的毛巾包住他的长发,犹豫的看着他变得冷淡的神情,忽然道:“……对不起啊。”

        息旸温和道:“又说的哪里话。”

        “之前,我不是故意要喊老伯……”息旸没有动,肌肉却微微绷紧,恬期有些警惕,忙快速道:“还有对不起上回害你摔倒我知道你不想提这些事但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是夫妻就就我想我们之间最好应该没有隔阂所以我……”

        他大脑缺氧,喘了口气,道:“我帮你擦背。”

        他把息旸灰白的头发盘起来,取过手巾来给他擦身,动作很快,甚至有些急躁。有内疚自责,还有畏惧。

        每次跟息旸在一起,他都很有压力,有时候息旸的温柔会将这份压力忽略不计,但只要他变了脸色,恬期就感觉喘不过气。

        “好了。”息旸柔声道:“我自己来。”

        “哦……”恬期把手巾递给他,扭头飞快的转出了屏风。

        短暂的远离息旸,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坐在床上,他听到屏风后方传来出水声,很快,息旸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行出,恬期不敢跟他对视,却还是飞快的走过来,想要扶他上床。

        息旸忽然又轻轻一揽,把他拉到了怀里。

        恬期浑身僵着,因为羞耻和自责,没有推拒。

        息旸便顺势把他搂紧,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反而问:“很内疚?”

        恬期点头,睫毛一颤一颤的,想看他的表情又不敢。

        “觉得对我很亏欠?”

        恬期又弱弱的点头,越发不敢看他。

        “既然如此,就补上昨日欠下的良宵,如何?”

        恬期一愣,忙道:“我道歉了!”

        “我不接受。”

        “你……”

        “除非你答应补我洞房花烛,否则我就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