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期每次跟息旸单独相处的时候,头顶都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他后退两步,坐在石凳上,弱弱地说:“我还未做好,为人妇的准备。”

        息旸的目光落在池中,里头赤金色的锦鲤正争先恐后的吃着食,他温和道:“我会给你时间的。”

        “可我……”

        他想跟息旸说,我不能,我不想,我不要。

        可父亲说的对,于公于私,这样都过于莽撞。

        其实要说对息旸没有半点好感,倒也不至于,但远远还没达到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地步。

        息旸看了过来。

        在不动怒的情况下,他总是会给予很大的耐心,每次恬期说话的时候,他也会很认真的听。

        恬期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道:“成亲的话,可能你就没那么喜欢我了……因为我坏毛病很多,脾气也很差,而且会因为随随便便一件小事而生气很久,我,我还记仇!我娇生惯养,就是个草包……总之,我真的,除了脸一无是处。”

        他不无担忧的道:“你以后一定会厌倦我……你要是烦我了,会不会杀了我?”

        “怎么会呢。”息旸道:“我永远都不会对阿期动粗的。”

        恬期不信:“要是你发现我跟你想象中不一样了呢?”

        他警惕的模样像某种小动物,息旸失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五料素都惹森么扫惹森么……会被你打死……”

        他中间的话说的太快,饶是息旸耳力惊人,也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没听清。”

        恬期郁闷的看他一眼:“没听清就算了。”

        息旸皱了皱眉,回去的时候,文琳琅把他推上马车,他在车里琢磨一路,下车之后,才开口尝试复述:“五料素……都惹森么扫了惹么?”

        文琳琅:“?”

        息旸问:“这什么意思?”

        “啊?”

        “这句话,是何意?”

        “……听,听不懂。”文琳琅十分惭愧,“稍后我问问省事三。”

        息旸送来的聘礼一箱接着一箱,搞得晏家都快没下脚地儿了,恬期的房间里也摆满了珠宝首饰,他坐在其中,目光落在新送来的嫁衣上,道:“我们家又不是准备不起嫁衣,他没必要这么折腾。”

        省事三生怕惹了这个祖宗,谨慎道:“这是王爷亲手给姑娘准备的,让属下务必请姑娘穿上花轿。”

        “那我要不穿呢?”

        省事三急忙跪了下去:“办事不周,王爷必会责罚。”

        “他这么不通人情啊?”

        省事三道:“王爷一般还是很平易近人的,但姑娘一直是他的底线。”

        “你起来吧,跟我跪什么……”恬期摸了摸那嫁衣,只觉得触手柔软,不似普通布料,上方绣花十分精致,但却很少,显得十分低调,可因为布料,整个还是十分奢华。

        他抿唇,道:“他有心了,多谢,我很喜欢。”

        省事三一脸高兴:“姑娘开心,王爷定也高兴。”

        省事三离开,恬期叹了口气,然后趴在上面开始发呆。外头传来动静,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走了进来,恬期立刻打起精神:“母亲。”

        晏夫人眼泪含在眼眶,看着柔柔弱弱,恬期急忙亲自把她扶到桌前,哄道:“怎么了?是不是父亲惹你生气了?”

        “玉颗儿……”她一开口,就泪水涟涟,恬期赶紧搂着她:“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没事的,不就是嫁人么,我能屈能伸的很,娘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本来大家都喊我姑娘,娘也不要太过纠结。”

        “玉颗儿若喜欢他,娘定不说一个字……可娘心疼你,那慎王,岂是那般好相与的?”

        晏相说他的时候,恬期一直犟的很,到了母亲这儿,他却完全不行了,“没有,他很好相处的,你忘了,他还是我救命恩人呢?我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晏夫人还是十分难过,她又抽泣了一下,忽然拉住恬期的手:“要不,你走吧,别管我跟你爹了,你走,去他寻不到的地方,玉颗儿,娘不想看你委屈自己……”

        “不委屈。”恬期没办法,伸手给她擦眼泪:“我委屈什么啊,娘你别看我闹着不肯……其实,其实我心里可喜欢了,我真的挺喜欢他的,您,您得让我矜持一下,是不是?”

        晏夫人一脸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恬期垂眸,道:“他为了我炸皇陵的时候,我特别感触……他还亲自爬进棺材来抱我,娘,我知道你希望我一辈子,只要好好的就成,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我喜欢,你都会支持我,是不是?”

        他娘忙点头:“我的玉颗儿,只要高高兴兴的,娘就满足了。”

        “我现在就很高兴。”恬期违心的说,他想到了什么,伸手拿起嫁衣:“娘,我换上给您看看!”

        “玉颗儿……”

        “好啦。”恬期走进屏风,从后面探脑袋:“我特别感激爹娘打小把我当女孩儿,否则,我肯定没办法这么光明正大待在他身边。”

        晏夫人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恬期退回屏风,望着手里的嫁衣半晌,吸了口气,迅速的换在了身上。

        其实他有过逃走的想法,但他必须得为家人负责,还有舅舅一家,他不能让别人因为自己的莽撞而陷入危险。

        何况,舅舅说的也没错,说不准哪一天,息旸的疯病就好了呢?

        他将长发从后脖颈衣服里掏出来,再次打起精神,然后蹦了一下,脚底下像装了弹簧,轻巧的滑了出去:“娘你看,这简直是我穿过的最好看的衣裳。”

        晏夫人拉着他转了个圈儿,半晌,道:“你一定要小心,如果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