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归属他人

    祁渺烬盯着正远眺窗外的年辉的侧颜，看他脸上的暖暖笑意。

    “说到哪儿了？哦对，针对精神疏导，其实静音室效果不一定就会比熟悉环境好。我曾经和总部反映过这一点，而总部认为那是因为我和结合对象有绑定，毕竟精神结合的稳定程度要远胜于精神链接。”说到专业领域，年辉语气都轻快起来，“我实践感觉熟悉环境的确更好。如果向导辅助搭建精神屏障的话，隔去多余信息后的熟悉环境要比静音室效果好多了。”

    年辉平日里不怎么提及自己的私事比如说绑定对象，偶尔聊到也多是与哨兵交流一些如何提升精神疏导效果的事的时候。

    “静音室不是到处都有，但是令人信任的环境要好找多了，对吧？”年辉抛出问题，打算听取一下哨兵的意见。

    祁渺烬没有回答，年辉以为哨兵已经没在听了，便收了话尾回头，却直对上那双漂亮狭长的凤眼。

    “你的绑定对象，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祁渺烬很突兀地突然开口。

    哨兵倒是从来没有对他的私事展示过什么好奇，这么一段话里抓了个这么重点也颇为奇怪。年辉思忖一番觉得没什么好避而不谈的，便直说了：“因为评级未到a12征收标准。”

    啊，没死啊。祁渺烬撇撇嘴，紧接着追问：“评级多少？”

    这部分内容就完全是与哨兵关的私事了，这问得颇为越界。但年辉没多想哨兵发问的理由，于他对恋人而言，他都是比坦然的，他的恋人的评级低从来都不是他需要刻意隐瞒的事：“B。”

    祁渺烬脸色一变，停顿了几秒后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B级？B级哨兵？”

    “嗯。”年辉并不意外哨兵的反应，当初在总部大部分人得知这件事也是这样的惊讶。

    “以你的评级为什么会和一个B级的哨兵绑定？”祁渺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惊愕的表情，反倒觉得向导平淡的反应称得上是荒谬，“总部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结合、还是说因为匹配度太高了……？”

    哨兵声音逐渐发飘，眼睛睁大了透出些茫然：“——为什么？”

    年辉皱着眉看哨兵明显精神不稳定起来，刚刚留在哨兵精神屏障上的一丝精神力受到波动，于是立刻抬起双手在空中下压试图让哨兵注意力重新集中：“俞景，介绍人与总部的安排不是寻找绑定对象的全部。匹配度固然重要，感情也不可忽视。我和我的哨兵在进塔前就已经绑定了……”

    祁渺烬突然觉得听觉空白了一瞬。——“我的哨兵”？“我的哨兵”？

    之后向导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明起来。

    占据了祁渺烬脑子的、一遍遍回放的只有——“我的哨兵”？“我的哨兵”！为什么第一次从年辉口中听到的这几个字听起来是那么美妙、动听，却该死的属于他人、该死的遥不可及？

    哨兵和向导只有在彼此交付——精神结合、关系绑定之后，才是属于对方的、才能成为对方的。

    这是一种独一二的互相拥有的关系。

    像是一般哨兵对公共向导，或是公共向导对一般哨兵，是永远没有资格说出“我的向导”、永远不可能说出“我的哨兵”的。

    而那种独一二的互相拥有的关系，年辉已经和人建立有了——年辉已经有他的那个独一二了！

    祁渺烬精神图景里狂乱的风暴愈演愈烈，仿佛立刻就要把土壤中不知多早以前播下的种子给翻卷出来，在昏暗的天空下暴露出其不堪的丑陋的内里。

    “……渺烬？祁渺烬？”年辉的声音突然在耳际清晰起来，向导的脸凑近过来，温暖的手轻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却是可置疑的命令与尖锐，“祁渺烬！立刻看着我！”

    祁渺烬于是发愣的看进向导的眼睛里。

    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注视过……原来年辉的眼睛里面有一圈这样漂亮的棕色。祁渺烬眨了眨眼，思绪抽离出的一刻突然有些希望时间永远在这一秒静止。

    年辉这边探出的精神触丝全部遭受了哨兵的抗拒，此刻看着哨兵明显散瞳的状态深觉不妙：“快躺回疏导椅上，我重新建立一下精神链接看看你的屏障出了什么问题。”

    祁渺烬没有照做，只是近乎享受地看着向导着急与担忧的神色——这样的担忧、担忧着我感官过载……你终究是关心我的。

    所以就算你有绑定对象……我为什么要放手呢？我为什么要放弃呢？

    祁渺烬心中混乱的思绪突然明晰起来。年辉有绑定对象又怎样，年辉的那个所谓的独一二——是一个B级哨兵，多可笑，多荒谬！B级哨兵对2S向导来说是连渣滓都不算的废物。年辉怎么可能会选这样的路？那么理智而强大、有着坚墙一般的责任感的年辉，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能力因为与B级哨兵绑定而降级？

    他们的结合根本不合理，如果是在进塔前结合很可能是因为爆发了结合热，这个B级废物可能恰巧匹配度与年辉很高，于是趁虚而入……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祁渺烬闭了闭眼，迫使自己的五感快些稳定下来，停止过度地摄入向导的所有信息。

    一定是这样。

    毕竟。向导温柔的眼神与珍爱的对待背后……怎么可能空一物呢？

    没两天，a12塔的哨兵都知道了年辉绑定对象相关的事。

    倒也不是祁渺烬乐意分享，只是与他相似地，在这前后的几天里哨兵们都或深或浅地对年辉问起了这个问题。

    单俞景曾经动过权限试图查看年辉的绑定对象的信息，怪异的是那个哨兵的信息保密等级很高，单俞景只得作罢。

    在一次精神疏导后，单俞景直截了当地向年辉问了其绑定对象的情况，年辉也直接答了。一直聊到了哨兵的等级。

    “B级。不过最近大概要升级了。”年辉笑了笑，“我昨天收到了他的信。”

    向导脸上的笑充满了某种鲜少露出的脉脉情意，一点眷恋与伤感在眉眼中共同构成了缱绻的思念。

    “……升级？”单俞景握紧了身侧的把手，僵硬地问道，“他升级意味着……”

    年辉点点头：“我也会相应地降级，不过鉴于S之间本身跨度远大于B与A之间所以我不会降得那么快，我上次评估的时候还是2S＋，下次可能就是2S……”

    “你疯了？！”单俞景嘴角几度抖了抖，终于忍受不了地打断，“既然知道会降级，当初为什么会结合？介绍人难道拿枪指着你让你结合吗？”

    “……不是的。”年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恍然间又回到了初到总部那段时间，要向几乎所有人解释他的结合。那时后天觉醒的哨兵与向导往往都更能理解年辉的选择——是啊，评级怎么能用来作为衡量是否应该结合的标准呢？反之，从小接受塔的教育长大的哨兵向导，比如说年辉曾经遇到的同为高阶向导的同僚，往往答案都是不理解的。

    “那是为什么？”单俞景眉头紧皱，狐狸眼半眯起便显出些狠戾的攻击性来，“我知道了，是被强迫的对不对？靠着结合热趁虚而入……该死！”哨兵发狠的语气挟着正义一般，似乎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就会替向导手刃了那个B级哨兵、向总部讨一个公道。

    这都想到哪去了？年辉被单俞景眼神里的杀意一惊，此刻只能耐心地解释：“我的绑定哨兵是我的爱人，我们的结合是彼此都期待的结果，没有任何其他人插手或者干涉，也和他的评级毫关系。”

    “……？”和评级毫关系？年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往单俞景的脑髓，每一个字都与他的认知相违逆。他向来习惯追求强大，从未考虑过绑定有可能让自己评级降低的向导，且也习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和人发展过感情也就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竟然能为了追求感情而做出如此荒唐的限制前途的决定。

    爱人？爱？

    像大梦初醒一般，单俞景突然拼凑起起了过往的疏导中年辉的许多下意识的动作，那种属于年上者的全方位照顾、总望向远方的眷恋目光、一切显然已经是既有习惯的疏导模式……一不在说明这个强大的2S向导身心都归属他人——一个B级哨兵？一个B级哨兵！